众人皆惊,因为这个时间段,诸侯国的臣子们都在各自国家的宫殿里吃年夜饭,真正朝贺是在上元节,然而姜丞相却例外在除夕夜赶来燕京,莫非他有什么重要的事?
女帝和姜易初的关系,帝寝殿上上下下三缄其口,全部封锁了消息的,所以外面的朝臣以及百姓都不得而知。
当然,他们也不知道女帝已经怀了身孕,更不知道这个孩子就是姜易初的。
花脂迅速反应过来,赶紧吩咐宫女给姜易初安置了席位。
姜易初缓步走进去见了礼,在百官席位上坐下。
宴会继续,笙歌曼舞,丝竹清越。
自从姜易初进来,女帝的心情明显愉悦了很多,说话都时时含笑,数次向朝臣敬酒,实际上她喝的是温过的果浆。
花脂看在眼里喜在心里,她是女帝最亲近的人,女帝怀孕以来的种种磨折她再清楚不过,那个时候,她也曾暗恼过姜丞相竟然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不陪在陛下身边,甚至想过给女帝提议把姜易初收入后宫,这样一来姜易初就能时时陪着陛下,可是,这些终究只能是埋在心底的想法而已,花脂何尝不明白,陛下根本无可能让姜易初成为后宫这么多男妃中的一员。
花脂心疼地哀叹,他们两人这数月才能一见的日子,究竟要何时才能结束?
女帝安静喝着果浆,吃着花脂亲手布的菜。
花脂几次的欲言又止,女帝敏锐捕捉到了。
“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女帝狐疑地看着花脂,低声问。
“没,没有。”花脂急忙摇头。
花脂跟了女帝这么长时间,她的言行举止,女帝一清二楚,这样的回答,颇有些口不择言的味道。
站起身,女帝向众人说了句客套话便带着花脂走出缨泉殿。
站在几株盛开的梅花旁边,女帝问花脂,“你刚才究竟想说什么?”
言辞之间已经有了凌厉寒气。
花脂噗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恕罪,奴婢只是觉得您和姜丞相这样见面的机会太少,若是长久下去,那……”
女帝望着旁边大理石灯座里面的幽幽烛火,眼神有些恍惚,“接着说!”
花脂咬了咬下唇,冒死道:“陛下,奴婢觉得,后宫那些男妃既然都不是您心头所喜,何不放过他们?”
“放过他们?”女帝眼神愈发冷,虽然这些男妃都是当初她为了顺应大臣们的热情,也为了给自己造出“荒淫”名声才勉强收下的,她没碰过他们,却不代表能轻易放了他们,要知道,后宫牵扯朝堂,这些男妃中,有不少是朝中重臣的人,若是稍有差池,后果不堪设想。
花脂低垂下脑袋,把自己大胆的想法说了出来。
“陛下,自古男帝后宫三千佳丽合情合理,那是因为王公大臣们都想把自己的人安插在帝王身边为帝王诞下子嗣,然后母凭子贵一步步攀升给母族带来利益。然而女帝的后宫却并不是这样的,因为能怀孕的只有陛下,大臣们不断给您送男妃,图的无非是男妃能得您宠爱然后在朝堂谋个官职。”
花脂看了一下若有所思的女帝,再道:“奴婢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既然男妃们并不全是对陛下真心,那陛下也无需让他们在长乐宫苦等至死,不如遣散后宫。”
女帝眸光凌厉,死死看着伏跪在地上的花脂,声音清寒,“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奴婢知罪。”花脂语气平静,“可奴婢实在看不得陛下整日受相思之苦,您与姜丞相分明就是两情相悦,更何况您如今还怀了他的孩子。陛下是天下共主,您想要的人,就没有得不到的,可您却没有让姜丞相入后宫的想法,奴婢大胆猜测,陛下肯定是顾及到后宫这么多男妃,其实,陛下大可不必这么为难自己,男妃们既然想要谋官职,那您可以让人去暗中调查他们平素的表现做成卷宗一一阅览,并根据不同的人封不同的官职,可大可小,奴婢跟了陛下这么久,对于朝中之事,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如今秦王殿下不在燕京,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后宫这么多男妃,定不乏精明能干之人,若是将他们发掘出来,于私,对您和姜丞相今后的路大有益处,于公,他们的聪明才智也能为大燕献一份力。”
花脂说完,四周便彻底陷入了死寂。
今夜这些话,其实她憋闷在心头已久,不吐不快,字字句句肺腑之言,她自知大逆不道,可看到女帝饱受相思之苦,她们这些做下人的看了心里头也不舒服,近段时间,天赐宫上上下下战战兢兢,唯恐一个不小心惹恼了女帝,就连女帝近身太监李公公都变得格外小心。
天赐宫宫人太监的担忧,花脂都看在眼里,所以她今晚才会冒死说出这番话,她觉得,若是女帝能采纳她这些意见,那她即便是死,也无憾了。
女帝冰冷的眸光在她伏跪着的小身板上扫视了一圈,突然轻笑,“朕就知道,朕的身边没有蠢物,你的这些提议,朕收下了。”
花脂心中大喜。
女帝道:“起来吧,你今夜冒死谏言,立了大功,想要什么奖赏?”
花脂摇头,“陛下能每日开心,便是整个天赐宫,整个天下的百姓之福,奴婢只是做了身为女官应当做的事,说了作为大燕子民应当说的话而已,不敢贪功。”
女帝目露赞赏地看着她,“朕听说,你娘家还有个未娶妻的哥哥,这样吧,把你的功劳记在你哥哥身上,朕让他去掌管泗水郡的漕运,至于你的母亲……朕封她为五品诰命宜人,领俸禄。”
花脂的娘家极其困苦,父亲去了,上头有多病母亲和被迫辍学的哥哥,下头还有个弟弟,全家人的吃穿用度,全都靠着花脂在宫里当女官所得的俸禄接济,她的大哥偶尔会出海打渔上街卖,但因为母亲多病,所以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家里照顾母亲的。
这些事情,女帝早就查得一清二楚,以前她之所以没有直接封赏花脂,是因为她觉得等着一味别人救济的都是蠢人,自己想要的东西,就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来得到。
花脂的确是家境不好,但也仅仅是清贫了些,比起女帝那些年所受的苦不及十之一二。
花脂能通过层层筛选到达天赐宫当上女官,可见她是个心思聪颖的人,这么长时间以来,她都是中规中矩的,女帝没想到她竟会在大年夜说出这番话来。
花脂的提议,女帝不是没想过,只不过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如今从一个女官嘴里听到,顿觉新奇,便想着此时封赏她也不错。
嘴角一勾,女帝望着花脂,又道:“至于你……”
花脂连连叩头,“陛下大恩,花脂没齿难忘,只求陛下能让奴婢跟在您的身边精心伺候。”
女帝沉思了一下,这小丫头反正还没到出宫年龄,再留几年也无妨。
“你起来吧!”女帝叹道:“朕让你继续留下便是。”
花脂再三谢恩起身,两人一道重新缓缓入殿。
之前女帝出去的时候,姜易初便看到了,只不过他才刚来,找不到出去的理由,只能坐在席位上等,心中焦急不已。
原本按照往年惯例,入京朝贺是在上元节,可他实在是等不及那么长时间了,心中思念越来越重,甚至到了夜不能寐的地步,不顾家人劝阻,姜易初辞别了魏王快马加鞭来了燕京。
此时的姜易初,并不知道女帝已经怀了身孕,他只是觉得女帝似乎比之前所见更有风情韵味了。
想到这样几个月才能得见一面的跨距离之恋,姜易初心中便堵得慌,他这一次入京,是准备告诉青璇一件事,只要她点头,他愿意进后宫,不管会受到多少白眼,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只是想陪在她身边,她恨也好,怨也罢,总之,他是再也离不开她了。
宫宴进行到一半,女帝突然挥手让舞姬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