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时候的阮绵绵最讨厌荀久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她死瞪着她,低吼,“本大王不去了,你爱咋咋地,反正又不关我什么事!”
阮绵绵掩饰不住满身怒意,一甩头,走了出去蹲在岸边。
荀久失笑着摇摇头,继续爬楼。
阁楼呈八角,玲珑精致,里头的设计也非常精巧。
荀久记得,这是五百年前扶言之亲自吩咐人造出来供凤息夏天避暑用的。
纵然脚步犹如绑了铅锤,荀久还是得一步一步往上攀爬。
到达最高层的时候,毫无意外地在长廊上见到了西宫良人。
他面色冷峻,眸中噙着似笑非笑,看向荀久的时候,周身犹如冰雪裹身,冷得能让人站在一丈之外就感觉到凛冽之意。
“宫主,别来无恙。”
荀久站定,看着对面的人,面色淡淡。
“荀久。”西宫良人眉梢挑起几分讥诮,“你怎么还有脸来?”
荀久失笑,“宫主怎么知道我今日带了脸来?”
西宫良人眸色一深,“你少在本宫主面前耍嘴皮子!”
荀久笑意加深,“别忘了,我是你祖宗,你这么跟我说话,是大不敬,当心被雷劈。”
西宫良人捏紧了拳头,脸色一下比一下阴沉。
“我今天不是来同你吵架的。”荀久慢慢抬步走过去,“我要见郁银宸。”
“你休想!”
西宫良人齿缝间挤出三个字,面部因为暴怒而扭曲狰狞,看起来可怕至极。
“你凭什么拦我?”荀久脚步不停,她知道现在的自己并不是西宫良人的对手,但她并不想因此而放弃,见不到郁银宸,她绝对不会离开。
“凭什么?”西宫良人重复着她这三个字,满脸嘲讽,“那你凭什么来见他?”
荀久眉头紧蹙,声音凝寒,带着慑人的凌冽之气,“我和他的私人恩怨,与你何干?”
“呵,好一个‘你和他的私人恩怨’。”西宫良人眼角眉梢嘲讽之意更甚,转瞬之间,不知从哪儿抽出一柄闪着寒光的冷剑,直直对着荀久刺过来。
荀久站着未动,面色不变分毫。
剑尖寒气携带着强大的灵力不过片刻就到了荀久的心口,刚要刺进去,斜侧里有一股更强大的灵力迅速阻挡了西宫良人的动作。
西宫良人被这股大力一震,捏住长剑的手腕一痛,长剑“哐啷”一声掉落在地上,他捂住胸口连连后退了好几步,一口鲜血喷出来,脸色苍白至极。
扶笙从岸边点地而起,踏水过来,片刻之后飘身落到荀久身旁,冰寒的面色盯着西宫良人,缓缓启唇,“本王的女人,可不是你能随便碰的。”
西宫良人嘴角挽起苍凉的笑,“怎么,欺负我灵力没有你纯熟?”
扶笙浅浅勾唇,长臂轻轻揽住荀久削瘦的肩膀,“本王只是在保护自己的女人。”
扶着雕栏,勉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子,西宫良人目色冷寂,嘲弄不减,“你们夫妻五百年的情债,却让一个无辜的人来偿还,我是该把你看成手段铁血的大燕秦王殿下呢,还是该将你当成为了复仇而不择手段的扶言之?”
扶笙脸色微沉。
“阿笙,这件事你不要插手。”荀久偏头,看着扶笙,“我自己会解决。”
扶笙皱眉,薄唇紧抿,“刚才我若是不来,西宫良人会直接杀了你的。”
“他不敢。”荀久笃定地朝着西宫良人看过去,语气清冷,眉目清淡,“我说过,这是我和郁银宸的私人恩怨,外人没资格插手!”
扶笙凤目沉沉,“你当真要只身犯险?”
荀久颔首,“这不是犯险,只是有些话想同他说罢了,我欠他的,永生永世都偿还不清。但这世上,没有人能因此而将我判罪,两情相悦叫爱情,一厢情愿叫单恋,这世上有如此多的单恋,如果被付出的一方要因为无法做出回应而被判刑,那这世上罪人多了去了。”
说完,荀久清凉的眸光定定看着西宫良人,“我没错,也没罪,我只是……负债累累。”
西宫良人嘴唇翕动,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是回望过来,碧蓝色的眸子里添了几分幽暗。
荀久继续面无表情,“你当年付出了这么多,百里长歌不也没有回应么?你敢说她错了?她有罪?”
西宫良人怔住。
冷嘲一笑,荀久移开目光,看向下面碧翠的湖泊,“不懂爱,就不要在我面前宣誓爱有多伟大,我不是个好人,见不得你所说的那种伟大,我还很可能亲手撕毁它。”
西宫良人慢慢抬起手抆去嘴角血迹,缓缓吐出一句话,“荀久,你疯了!”
“那也总比你傻了强。”荀久毫不留情反唇相讥,“什么是爱?你告诉我,不断付出就是爱吗?你们这些只懂得付出的人,有没有想过被付出的那个人的感受?你们以为是对对方好,可曾站在对方的立场上想一想,你们付出的越多,她心中就越愧疚,这种愧疚日积月累,会变成一种压力,压得她喘不过气,到了最后,压力就会演变成魔。你们这样把一个鲜活的人逼疯,就是爱吗?”
西宫良人浑身一颤,嘴角肌肉抖动,却是找不到措辞来反驳她。
冷笑一声,荀久眼眸愈发冷寂,“西宫,在你的认知中,是否所有的付出都要有回报?那么这天下喜欢我的人多了去了,我是要把自己分成多少份才能一一偿还他们所谓的‘爱’,所谓的‘喜欢’?”
西宫良人薄唇紧咬,荀久所说的话就好像淬了毒的钢刀,一刀一刀翻割着他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鲜血淋漓,残忍至极。
扶笙也是整个人都被荀久这番话给怔住了。
从认识到大婚到现在,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用如此凉薄的语气说话,却字字句句在理,让人无法反驳。
“阿笙,你回去吧,今天的事,我要自己解决。”荀久再一次出声赶人,那双原本时时充斥着潋滟波泽的眸,今日一潭死寂,仿若冰冻了一般。
扶笙本来就没有打算陪着她去见郁银宸,他只是担心她的安危,眼下得见她这种神情,忽然之间好像明白了她心底的绝望与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