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妙仪纳闷了,“这……这是为何?”
徐达拍了拍女儿的脑袋:“恩威并施,制衡谋局,这些都是帝王心术。朝堂的事情,终究要用朝堂上的规则,在朝堂上解决,怎么可能是话本小说里的快意恩仇?你和燕王的路才刚刚开始,莫心急,要稳住啊。”
徐妙仪点点头,目光悠远的看着西南方向,“不知这个时候表哥到了桂林没有?其实来日方长,我有耐心等着李善长咎由自取的那一天,可是我外祖父的冤屈,谢家满门枉死的惨剧,不知何时才能平反昭雪。”
徐达狠狠朝着女儿后脑勺拍了一记,“不准再提谢家!咱们先不争论沈万三所藏文书的真假,皇上若昭告天下谢家人的冤屈,岂不是承认自己是昏君?何况这其中掺和朱文正、朱守谦父子的谋反案,你就是一只九条命的猫,也不够皇上砍的。”
一股深深的无奈才下眉头,又上心头。
徐妙仪骑在马上充当棋手,紧挨着父亲,夹道百姓纷纷献上麦饼、鸡蛋还有风干的腊肉等物,这就是民心所向,大明任何一个将军都不似徐达有这种威信和名声。
就像昨晚客栈老板说的那样,既然是徐将军攻城,王保保城肯定天明既破。
这就是作为军人最高的境界——不战而屈人之兵。青史每隔几百年才会出现的天生将才。
徐妙仪看着欢呼声的父亲,心想即使这样的天生将才又如何呢?在皇权面前,父亲不敢越雷池一步,连妻子和岳父全家都保不住。
可是徐妙仪也明白,责怪父亲是不对的,这样的天生将才,父亲的使命是建功立业,创造令后世惊艳不已的战神传说,不应该像外祖父和姨夫朱文正那样,早早的湮没在无穷无尽的政治斗争和暗算中。
不能怪父亲、不能指出洪武帝的错误、连对罪魁祸首李善长都不能快意恩仇的了结。
要等,要忍,要努力的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将来和李善长一决高下。
现在的徐达威名远播,其实以前的谢再兴和朱文正也有实力成就和徐达相似的功绩,但可惜,他们是翁婿三人,其中一人还是皇室血统,对于任何一个皇帝而言,都是无比强大的威胁——哪怕对方并无造反之意。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可外祖父全家还有姨夫他们就该白白葬送性命和名声吗?
徐妙仪暗道:父亲说,朝堂的事情,要用终究要用朝堂上的规则,在朝堂上解决。其实谢家和姨夫谋反案一半是至高无上的皇权造成的。
那么,因皇权而起的纠葛,只有用皇权的规则,并最终要靠皇权来解决……如何掌控皇权呢?只有——
想到这里,徐妙仪不禁打了个寒噤,有些心虚的看了看父亲,方才的那个念头太大逆不道了,朱棣他只是个藩王呢……
可是那个大逆不道的念头如此具有诱惑力,悄无声息的在她心里埋下了一颗种子,慢慢发芽,成长,等到她再次注意到时,已树木成林,郁郁葱葱,成了大气候。
徐达凯旋而归,回京之后,洪武帝重赏将士,朱棣被接到燕王府,亲王待遇依然不变,洪武帝好像失忆了似的,并不记得自己曾经夺过儿子的爵位,贬朱棣为庶民。
徐达回来时,北元夺位也尘埃落定,世子买的里八刺在丞相王保保的扶持下成功登基,并很快秘密派遣使节来到大明,递交国书,表示两国和平,永不交战,为表诚意,北元皇帝愿意求娶大明淑女为皇后,结秦晋之好,魏国公徐达嫡长女徐妙仪温柔贤淑,堪为国母……
作者有话要说: 牛皮糖小八,甩都甩不掉,
☆、第219章 好事多磨
买的里八刺继位,年号天元,史称天元帝。天元帝登基后,立刻给父亲宣光帝和母后发丧安葬,同时对蒙古部落各种拉拢打压,党同伐异,排除异己,以稳住帝位,暗遣使者携国书来大明,以和平为名,求娶徐妙仪为北元皇后,在洪武帝身边打理笔墨的胡善围听到北元使者念出的国书,面上平和,心中已是惊涛骇浪,手心的汗珠濡湿了奏折,怎么办?妙仪和燕王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她怎么甘心去北元和亲呢?
幸好和亲是国家大事,洪武帝并没有当场应允。胡善围去御膳房,亲自做了一匣子酥油泡螺,这一次她用桃花粉染红了泡螺上方,一个个泡螺看起来就像蜜桃似的红白香甜。
酥油泡螺很快送到了魏国公府所在的瞻园,难得同乡好友还挂念着自己,徐妙仪心情大好,重重打赏了送吃食的小宫女。
吃到一小半,徐妙仪咬开半个泡螺,里头居然有一块用蜡烛油封住的纸团!
徐妙仪展开一瞧,立刻面沉如水,她将纸团和蜡烛油一起扔进火盆里,看着剩下的半匣子酥油泡螺,喃喃道:“难怪做了桃子的形状,原来是要我们准备随时逃啊……”
皇宫,马皇后陪着洪武帝用午膳,他们皆是草根出身,结发夫妻,没那些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马皇后捧了一碗汤递给洪武帝,“皇上今日胃口不佳,有心事?”
洪武帝食之无味,碍于老妻的情谊,一口气将汤喝尽了,叹道:“那个买的里八刺杀了争位的皇叔,已经继位,派了使节要求娶大明贵女为皇后。”
买的里八刺在大明为人质四年,马皇后对他很熟悉,便有些惊讶,“这么快?真是人不可貌相,生的观音童子似的好模样,下手如此狠辣。他求娶大明的贵女为皇后,应该是示好之意,如此一来,边关能得短暂的和平。”
洪武帝说道:“可是他要娶的人是徐妙仪。”
马皇后手中的筷子一顿,也没有了胃口,她放下筷子,冷冷道:“徐妙仪马上就是我们皇家的儿媳妇了,买的里八刺不是诚心求娶,他分明是来找事的!”
洪武帝说道:“赐婚的圣旨尚未发出去,徐妙仪就不是我们的儿媳。”
马皇后心惊,问道:“那皇上的意思是……皇上不要忘了,咱们四郎非徐妙仪不娶。”
洪武帝说道:“徐妙仪桀骜不驯,她……她并不适合做王妃。”
朱棣和徐妙仪的婚事几经波折,追根到底是洪武帝对以前的谢家,还有朱守谦的忌惮和怀疑。加上徐妙仪永不屈服的性格,洪武帝对她不满大大超过欣赏,总觉得她不配当燕王妃。
马皇后对丈夫的意思心知肚明,但事到如今,朱棣和徐妙仪誓不分离,魏国公徐达也默认了,如果反悔,送徐妙仪去北元和亲,恐怕会出大乱子。
马皇后说道:“我的性子也是刚烈,难道皇上觉得我不适合当皇后?”
洪武帝赶紧说道:“徐妙仪如何能和你相提并论,你是朕的发妻,几十年风雨同舟,除你之外,无人配当皇后。”
马皇后劝道:“一样米养百样人,性格更是有千万种,每一样性格皆有歹处,也有好的一面。其实老实说,徐妙仪的性格倒是挺对我的脾气,这样的女孩不够温柔贤惠,但能撑得住家,经得住事,抗得住风雨,难得四郎也喜欢她,以后他们小夫妻在边塞燕地就藩,夫唱妇随,咱们也不用多操心了。”
还有一句话马皇后没敢说出来:即使拆散了朱棣和徐妙仪,就凭徐妙仪的暴脾气,去北元和亲,她心怀怨恨,以后未必会向着母国大明。
洪武帝说道:“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难道朕送徐妙仪去北元和亲,四郎就对我不满怨恨?京城那么多名门淑女,朕就不信,没有比徐妙仪更好的闺秀!”
马皇后并不和洪武帝正面争执,顺着丈夫的话说道:“皇上说的对,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徐妙仪毕竟是魏国公嫡长女,要问问魏国公的意思。”
洪武帝立刻宣徐达觐见。
徐达在家陪着女儿,父女两个正在踏雪赏梅,传皇上口谕的是小太监王景弘,徐达立刻回房换下便服,穿上大红朝服,戴上五梁纱冠,整理仪容。
徐妙仪踮起脚尖,亲手给徐达正了正五梁冠,徐达还以为皇上要正式赐婚妙仪和朱棣呢,面上喜忧参半,有不舍之意,叮嘱道:“皇上宣我进宫,必是为了你的婚事。你在家梳洗打扮,穿得喜庆一些,等赐婚圣旨一到,你要马上进宫谢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