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帝(1 / 2)

就算是苏栩栩没有指名道姓,流芳仍然心知肚明她口中的那人是谁。

自从容凌逃离出宫后,流芳就越来越难以在贵妃的神色间见到笑意。

偶尔落雨时候,苏栩栩会放下手中的批改奏折的狼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大雨“今日这般磅礴大雨,你说她在外面会不会受凉”

接着,苏栩栩就会自嘲般笑笑道“应该不会,她贯来不会让自己吃苦。”

从始至终,苏栩栩都是自问自答,流芳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罢了。

今日一如往常,苏栩栩虽然开口问了,却并没有等流芳回答,而是有些疲乏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人还是没找到”

听到这话,流芳心头一咯噔,不得不硬着头皮回答“回娘娘的话还没有。”

果不其然,此话一出口,苏栩栩的脸色沉下来“一群废物,不过是找个大活人,都过去快要两个月,连一点踪迹都没有查到”

流芳摇摇头“没有。”

苏栩栩捏紧手中的笔杆,极力遏制着自己的躁意。

从容凌离开的那一天起,她便让手下的人快马加鞭在大周各地发出寻人的消息,然而足足五十天过去,仍然不见容凌的半点踪迹。

从起初的怒不可遏,苏栩栩逐渐接受了这个事实,只是每日她仍会怀抱着期冀问上一句。

得到的答案从未变过。

明明寻人的告示已经贴遍大江南北,各地的官府也被知会过,偏偏容凌就像是人间蒸发般,一点消息都没有。

苏栩栩眸光一片漆黑,指腹无意间摩挲笔杆,陷入思索。

书房内沉寂许久,流芳小心翼翼开口“娘娘莫要忧心,今日是端午,你近来身子本就不大好,当心邪气侵体加重了病情。”

苏栩栩何曾在意过这些,只不过听见邪气二字,她蓦地想起一件事。

苏栩栩终于意识到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

容凌离开的那夜能够用奇怪的光芒将弓箭手的箭全部打落,她分明不是普通人。

再联想到入宫以来容凌种种行径,和从前的那个她大相径庭,有时甚至多智而近妖。

苏栩栩双眸瞬时眯起,沉声道“传本宫的命令,为了给陛下祈福,招天下能人术士进宫,尤其是能降妖诛魔者,皆重重有赏。”

“娘娘”流芳诧异地看向她。

“还不快去。”苏栩栩冷声催促道,声音里藏着一丝急切。

“是。”流芳没能说什么,忙低头应下来。

另外一头,容凌和荣青杉在河边观看的龙舟赛正好结束,她挑中的红队果真拿了第一。

见到自己看中的队伍获胜,容凌趴在沿岸的栏杆上,笑得双眸弯起,如同赢的人是自己一般。

少女一身鹅黄长裙,乌发间发簪上的银铃被初夏的风吹得泠泠作响,浑然不觉自己无意间勾走多少人的目光。

荣青杉也没能例外,她不动声色地侧身,将旁人的视线阻隔“已经快到午膳时候,你可饿了”

她不说还好,一问起来才容凌才想起自己这半日虽然零嘴没停下来过,但到底还是消耗了不少力气,腹中空空如也。

只是只怕今日酒楼人都是爆满,容凌不得不退而求其次“的确是有些饿了,那我们先回去吧。”

“不必。”似是猜穿她的心思,荣青杉微笑道,“我早已在楼上订好厢房,这个时候去刚刚好。”

有荣青杉在,果然什么都不用操心。

容凌同她一起到了酒楼的包厢,不一会儿,餐桌上就铺上满满一桌菜。

有清炖蟹粉狮子头,以海参冬笋虾仁为馅的三丁包子,拆烩鲢鱼头,炝虎尾色香味俱全,每一样都让容凌欲罢不能,拿起筷子来就舍不得放下。

她大快朵颐,荣青杉就慢慢等着她。

直到容凌撑得再也吃不下去,荣青杉才唤来小二结账。

时候还早,反正回去也无事可做,二人索性沿着河岸慢慢散步赏景,不知不觉走到湖边。

时值春末夏初,水中的碧绿荷叶亭亭玉立,菡萏含苞待放,湖边还有船家出租小船,特意给出来赏景的公子小姐们用。

容凌看得心动,也掏出几枚铜板递给租船的老翁,和荣青杉一起上了蚱蜢舟。

小船摇摇晃晃,二人并排而坐,一左一右,手上各自拿着一只船桨,向湖中心划去。

波纹荡漾,容凌与荣青杉漫无目的地划船。

没有药铺的忙碌,也不用操心艾草又闯了什么祸,容凌难得有这半日闲暇,分外惬意。

只是湖面上其他船只上的小姐时不时朝二人的方向看过来,准确地说,是朝男装打扮的荣青杉看过来。

突然间,正好同迎面而来的小船擦身而过时,船上的姑娘鼓起勇气,笑吟吟地朝荣青杉的方向掷来一个荷包。

有她开了这个头,还有姑娘大胆开口问道“不知公子是姓甚名谁,家住何方”

荣青杉有些无奈,不急不慢地将荷包递回去“抱歉,在下已有妻室,诸位莫要再拿我取乐,否则若是回去后,内子又要同我使小性子了。”

容凌原本还有些看好戏的心思,没想到转眼火烧到自己身上来。

她玩心大发,清了清嗓子“各位姑娘若是当真喜欢我家相公,也不是不行,只是我家这位眼光挑剔得很,不如我的,她可一概看不上。”

此话一出,颇有些挑衅的味道。

可容凌肤白貌美,就算是挑衅也底气十足,和她相比较,别的姑娘自惭形秽,怏怏走了。

荣青杉闻言,眸底浮现出细碎的笑意,并未说什么。

只是继续划船,接下来同荣青杉搭讪的姑娘只多不少,容凌不堪其扰,支使着荣青杉和自己一起将船划远,去到人迹罕至的藕花深处。

绿荷遮天蔽日,将二人的身形连同船只一并掩映,除了耳旁偶有蜻蜓扑翅声响起,四周总算是清静下来。

容凌累得额头微微有些出汗,这才出声调侃“看来荣大人果真是备受女子喜欢,难怪荣妃曾说,京中想当她嫂嫂的女子能从城南排到城北。”

“是吗”荣青杉淡淡回答,嗓音有些低,“那不知阿凌可在其中”

容凌一愣,莫名觉得她这声阿凌念得甚是亲昵。

她一抬眸,便撞入荣青杉深不见底的瞳色中。

荣青杉定定看着她,轻笑道“阿凌为何不说话”

她嘴上这般问着,右手不觉间轻抚上容凌的脸颊。

四目相对,荣青杉的眸色深沉,一点点靠过来

微风撩起容凌耳边的一缕碎发,她不过是有片刻愣神,旋即不假思索地伸手隔在荣青杉与自己之间,止住了她的动作。

容凌眨了眨眼,下意识开口拒绝“抱歉。”

显而易见,她不在荣妃口里的那些女子中。

这些时日以来,荣青杉对自己贴心关照得细致入微,容凌若是还没感受出什么,那她便是十足的傻子。

只是她说不上来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诚然,被人关心的感觉的确很好,然而容凌隐约间却觉得似乎少了些什么。

她柔嫩的手指抵在自己唇边,荣青杉眸色暗了暗,顿时收回上半身,温声道“既然阿凌不愿意,是我唐突了。”

“我”容凌一时犹豫起来,心绪就像是被船桨晃动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波纹。

无论是谁,被旁人告白时,都无法做到心如止水。

容凌头一次有这种体会,脑海中空荡荡都忘记该说什么。

夕阳西垂,余晖洒满水面,荣青杉已经从容不迫地划动船桨,缓缓朝岸边驶去。

之后归家的途中,荣青杉就像是无事发生,依旧随意地与容凌谈天说地,等二人归家时,天色都快暗下来。

艾草正在和看门的大黄狗玩,看见二人并肩而行,顿时垮下脸来,小声嘟囔着“还知道回来”

若是往常,容凌定然是要同她拌嘴几句的,然而眼下,她却什么都不说,只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眼皮重得抬不起来。

“娘子定然是累了吧”老妈子上前道,“热水都烧好了,你这就可惜洗澡睡觉。”

“嗯。”容凌应道,她的确是又困又累,转身朝厢房走去。

换下白日里穿的衣裳,春芳已经备好浴桶中的热水,容凌将自己舒舒服服地泡进去。

正当这时,突然传来敲门声。

“谁”容凌问道。

“是我。”回答的正是荣青杉,“想来今日你逛的乏累,我特意拿了些泡澡的精油,有舒缓之效。”

“多谢。”容凌回道,忙支春芳去拿取。

等春芳开门时,外面已经没了人影,装精油的瓶子放在窗台上。

真是叫人奇怪,春芳不禁想到,哪里会有夫妻避嫌成这样呢

将精油尽数倒入热水中,容凌懒懒倚着浴桶边沿,舒适地闭上眼,脑海中却依旧盘旋着久久未曾散去的怪异感。

和苏栩栩的顽固偏执不同,荣青杉爱她,敬她,重她,从不会强迫她。

按理来说,若是理性选择,容凌断然没有拒绝荣青杉的理由。

况且,这不过是一个幻境,就算是放纵自己一番又何妨

结果自己偏偏拒绝了,还拒绝得毫不犹豫。

容凌真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原因,直到洗漱完毕,躺上床的那一刻进入梦乡,才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然而没了荣青杉,另一个人却出现在她梦中。

竟然是苏栩栩,梦里的她身着石榴色长裙,血红色裙摆华美迤地。

苏栩栩握住自己的手,双眸寒得如同化不开的冰,冷冷问道“阿凌在外面和旁人玩得可开心”

她似是置身于一处大殿中,说话时还带着颇具压迫感的回音。

容凌被她问得心头一惊,睁开双眸醒了过来,才发现自己不觉间出了一身虚汗。

当真是阴魂不散,容凌烦躁地翻了个身,将被子裹得更紧,这才闭上眼接着睡下去。

只是当次日回想起这个梦时,容凌说不上来的心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