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1 / 2)

入钞关大门,一路往内皆是一重重的铁栅栏,陈卿此时已不见了踪影,跟在唐牧身后的,是怡园来的熊贯,许知友,以及唐府来的唐祥与唐喜四个人。就连唐牧贴身那巩遇父子,都被挡在钞关门外。

韩覃从未见过钞关的金库,等一重重铁栅栏打开下到地下室,一间间屋子走过去,钞关官员打开其中一间,里头却只有一只大箱子,他取钥匙开锁,打开那大箱子。里头码的整整齐齐一排排的金饼。二十万两白银折算成黄金,当有两万两之巨,这满满一箱子黄金,恰就有两万两。

钞关官员一路往下掏着,唐牧抱着韩覃在旁目视。待熊贯几个抱着金子抬到秤上过完了秤又装入他们亲自带来的大箱子中,唐牧才挥手道:“抬出去!”

这抬金子的四个人执两根铁棍,从两边勒绳而抬,两万两金子,换算成斤数便是两千斤,这四个壮年男子左右而抬,抬了几次抬不起来,钞关的官员只得又唤了几个人进来,这才将一口死沉死沉的大箱子抬上楼,抬到钞关门上,放到唐牧带来的八匹马拉,特殊加固过的马车上。

唐牧抱韩覃亦坐到那辆马车上,拍了拍箱子,簇眉一笑道:“跟着二舅去看我怎么捉如了,好不好?”

他果真兑了二万两金子出来,并要以这二万两金子为诱,去捉如了。

韩覃坐在那口箱子旁盯着唐牧,心道只要他捉住如了,她给柳琛灌过毒的事情就会被立时揭发出来。他如今仍还当她是自己的外甥女儿一般,自称二舅。可如果他知道了那件事情,会怎么样?

只怕立时就会如杀唐世坤一样,杀了她吧。

唐牧见韩覃盯着自己,又问道:“捉住了如了,你打算怎么办?是不是要像对付吴妈一样,一根根剪了她的手指头?”

他都知道昨天夜里她剪吴妈手指头的事情。也许那时候他亦在雅园吧,先她一步,在不惊动如了的情况下,控制康老太,并替她抢回了柏舟。

她叫唐牧盯着,脱口而出道:“二舅,你不该叫阿难去冒险的。如了发现阿难不是我,杀了他怎么办?”

唐牧一笑道:“去的不是你,而是阿难,对于如了来说,才真是捡到了宝。阿难是唐府重孙辈里唯一的男丁,聪颖善悟,书读的好,我亦十分珍爱他。在见到阿难的那一刻,如了以及她背后的那些人才会越发重视这件事情。我把我最珍视的人给她们,她们也得全巢出动,来抢这箱金子,这游戏才好玩。”

韩覃这才恍然大悟:“二舅的意思是,我还不够资格,替您诱出如了背后指使她的那些人?”

唐牧不言,却依旧簇着眉。

其实不然。他以二千两黄金为饵,再加上一个唐逸为码,想要诱出的,其实是那个能窥伺到他内心深处真实想法的人。那个人知道他心底里最珍视的东西是什么,知道他的弱点。那个人就躲在如了身后,对他了如指掌,想要在这京城中酝酿出一场大风暴来,改变这王朝的历史,让尚还有叙的朝政,最终陷入混乱之中。

马车缓缓而动,走了约摸有一射之地,忽而远处有人高声唤着唐牧的字。韩覃掀起帘子,便见一个二十来岁穿着绯罗官服的男子骑马而来,远远在马上抱拳唤道:“清臣,六位阁老突袭翰林院,要查实录,只怕你得与我一同前去应对。”

唐牧侧首看了眼韩覃,点头道:“我即刻就去。”

他高声吩咐熊贯等人道:“金子与表姑娘,你们都得给我守好了,一定要安全送回府中去。”

随即又吩咐韩覃:“无论何时,一定记得千万不要离开马车,金子在那里,你就在那里,明白吗?”

韩覃叫他盯着,只得点头。

熊贯与许知友等人亦抱拳答过,唐祥驾着这八马而拉的沉沉马车,甩起长鞭重又驱马而走,唐牧策马调转马头,往翰林院去了。

调虎离山之后,如了会怎么办?

车行到日忠坊附近,再往前就是古运河的渡口了。虽如今运河渡口已被迁出了城废弃不用,但做为曾经的渡口,此处仍还是十分繁华热闹的商区,酒肆林立,商栈如丛。不知那里来的一股子人,此时渐渐往马车旁靠拢着,越聚越多,将韩覃所乘的马车围挤在中间,而车夫唐祥此时也放弃了赶车,停在当场。熊贯与许知友皆护了过来,抽出刀紧紧护卫着马车。

这时不知从何处忽而又冲出一辆亦是八马而拉,与这一辆一模一样的马车来。那马车靠拢过来,与这一辆靠到了相齐的位置上,再接着,唐祥忽而持鞭策马,两辆马车便搅缠在一起转了起来。

熊贯大叫道:“好家伙,这他妈是要劫金子了。”

那辆马车帘靠近这一侧的帘子忽而打起,在里头笑着招手的正是如了。她那车里也有口箱子,在韩覃望过去的时候,她一手持刀抵着唐逸,另向韩覃招手道:“好孩子,快过来!”。

韩覃摸了摸腰中那把锥子,在两辆突然停住的,相隔不过尺余的马车中间,穿过窗子爬了过去。并扬起双手道:“庵主,你把唐逸放了,至于我,你想怎么样都随你。”

如了指着马车帘子,一把匕首抵着唐逸脖子上那血管突起的地方道:“去,把车帘扯了。”

韩覃回身到马车前,随手扯了那帘子,,这两辆马车同时开始往前跑了起来。熊贯才要去追装着金子的那一辆,忽而回头见韩覃和唐逸在另一辆车中,大叫了一声道:“知友,你追那一辆,我追这一辆,快!”

金子和表姑娘,唐牧交待过皆要保护好的。

如果只有一辆马车,金子和表姑娘都在同一辆马车上,许知友与熊贯自然好应对。可是如今一辆车上有表姑娘和孙少爷,一辆上有金子,他们那一样都不敢缺,两人便只得分开去追。

替如了赶车的正是大哈。那一辆载着金子跑不快,这一辆也在相距不远的情况下,以同样的速度齐头并进着。

如了一手抵着唐逸,一边高声呼喊那大哈道:“大哈,你勒勒马,我得去照应玄女娘娘了,这两个小的回头杀了即可。”

大哈听了命令随即勒马,如了本在箱子的后侧,此时因着马车行驶中的惯速而往前扑,那抵着唐逸脖子的刀便有片刻的松动。韩覃恰就在此时抽出腰间那纳鞋底的锥子,一跃而起刺到了如了一只眼睛里头。如了眼中受了一锥,血顿时便涌了出来,张牙舞爪拿匕首来刺韩覃。她一只眼睛瞄不准,再韩覃人小身轻,在马车中小小的空间里腾躲着,两人持斗了片刻,韩覃回头吼唐逸道:“躲着做什么?快跳下车去!”

唐逸一个从小到大出了学堂便是家的孩子,又自来乖巧听话不爱打架,这时候壮起胆子也来伸手帮韩覃。

在如了转身要刺韩覃再瞄准时机,一锥子又向如了另一只眼睛刺去。这一锥子下去,如了就成个全瞎了。伸着把匕首血眼淋淋在马车中乱冲乱刺,高声喊道:“大哈,快来替我杀了韩覃。”

大哈猛然勒车拐入一条胡同中,随即勒停马车,抽出腰上两尺长的杀猪刀,随即便挑开了帘子。韩覃把瞎了的如了推到前面,一边狠命把唐逸往车窗外推着。她与唐逸皆还是小孩子,骨小肩细,马车的窗子虽小,但爬出爬进却很容易。

唐逸见一个高壮,满脸横肉,看似有些傻气的汉子先抱如了下了车,随即又转身走了过来。一想到自己再小也是个男子,反手拎住韩覃道:“不,你先爬出去,咱们一起跑。”

韩覃眼见得大哈一步步靠近,狠命一把将唐逸的头推出窗子,接着喊道:“阿难,柳琛不是你爹杀的,虽然你爹掐了她,却未掐死,她到渡慈庵的时候还是活着的。”

她叫大哈扯住了头发,见唐逸怔怔盯着自己,一边背手拿锥子乱戳着大哈的手,一边吼道:“她是吃了我喂的药才死的,我不值得你怜悯,快跑!”

唐逸翻出了窗子,站在马车旁定定看着大哈把韩覃一步步往后拖着。

她手中的锥子还一直往大哈手上刺着,而那大哈就拖着她挽成姑子髻的头发。她刚才说,柳琛是吃了她喂的药才死的。唐逸将这句话在脑子里回了两遍,才明白过来。

从一开始韩覃到府,唐逸便知道她绝非善类。但若柳琛是她杀的,而最后她又到唐府来闹,害他父亲死,害他挨打,那她与魔鬼一样的如了又有何异?

唐逸转身往胡同口走了两步,边走边在心里说服着自己:那有些呆气的男子太猛,他一个孩子是打不过的,一个人是送死,两个人同样也是送死。

熊贯恰在此时拐进胡同,一把单刀远远飞出去,直剁在大哈的背上,穿胸而过。正当熊贯喘了口气要去抱韩覃的时候,墙上一条长鞭如游蛇一卷,拦腰将韩覃卷起。在刺耳的尖叫声中,韩覃叫那长鞭卷到了半空中,熊贯随长鞭望过去,便见一个戴着银色面具身姿纤佻的女子,远远站在房梁顶的瓦脊上。

“好家伙,这他妈是白莲教的九天玄女啊!”熊贯仰着脖子叫道:“这玩意儿什么时候竟窜到京城来了?”

流行于川蜀一带的白莲教,这些年渐渐在大历全国流行开来,其信众约有几十万人众。原来这白莲教与别的教派一样,也不过是念念经烧烧香,拜拜佛祖日行一善,劝人向善的普通教派。

可这几年随着它在川蜀一带声势壮大,那教首之尊的无声老母,便生了要以教代政,取京师而占皇城的贪婪与野心。

信仰之所以能存在,能被施政者,当权者们允许,是因为它们的教义中,大多都是宣传为人向善,顺应统治,在某种程度上,能够加强朝廷对于百姓的统治。在这种情况下,皇帝亦会带头信奉,朝廷亦会支持教派,给银子,给山头,让他们造宫造殿,布教施法,劝民向善。

但白莲教非但不劝百姓向善,反而因教众之巨而妄图取代皇权,这就不能为皇帝,为朝廷所容。所以朝中一旦有官员牵扯到白莲教,皆是以谋反论处,是诛九族的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