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2 / 2)

陈九自己心里也有野心,但毕竟只有野心而没有资本。他上面还有个陈保掌着御马监大印,又是自幼陪皇帝上大的大伴,即便冯田掉下来还有陈保顶上,他这个佛堂里添油灯起家的老监怕是没有那个可能。

“咱家以为自然是陈保,毕竟皇上与他更亲近,大都督陈疏一系亦与他亲厚。”陈九言道。

唐牧起来站到窗前,下面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夕阳已经落山,夜幕渐渐从四围笼过来。唐牧见陈九起来站到自己身旁,回头问道:“督主有没有想过自己上去?”

陈九心中所想叫唐牧戳中,他已有些年级却也有些把持不住,笑的有些不自然,声音亦显出丝鸭子气来:“怎么可能,咱家上面还有个陈保压着了。”

唐牧回头来回踱着:“那就让他和冯田一起下去。”

“不可能,皇上亲信陈保,起居都是他在伏侍,为打小的情份也会一力保他。”冯九道。

唐牧接言一笑:“唐某也不过随口一说,督主不必放在心上。”

他转身到桌前捧杯,浓眉微簇着,那种气势与城府,完全不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该有的。他已是要逐客的意思,陈九却没有要走的意思,他叫唐牧勾起心中那点小野心,此时火苗才微微窜起来,怎么可能就此无功而归?

他道:“难道唐侍郎果真有将陈保一起撸下去的法子?”

“若督主果真想要掌印的位置,唐某或者可以一试,但乔氏所藏那帐本,我却不能给您。”唐牧停在窗前,指着下面围成铁桶一样的锦衣卫道:“帐本就在隔壁,督主若是自信可以抢走,即刻就可以叫他们上来。但是掌印那位置,可就是陈保的了。”

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是每一个被阉净身的太监们心里的渴求的终点,陈九亦渴之若狂。他做为东厂厂督,对朝中百官之间的私事公事,无一不清。若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来,陈九不会信。但唐牧说了,他却不得不信。

如今朝中六位阁老中,俞戎为首辅,而俞戎首辅的位置,正是当年唐牧帮宋国公陈疏抓捕无声老母时,所提出的利益交换条件。

他帮陈疏抓白莲教教徒,而陈疏,帮他把俞戎扶上去做首辅。

宋国公陈疏因为抓捕无声老母之功而受先帝器重,陈疏谏言,先帝便钦点了当年内阁顺位第三的俞戎为首辅,从而将顺位在二的高瞻顶了下去。论究起来,内阁辅臣之前当初的权力排位,其实皆由唐牧从后推波助澜而来。

这些事情,没有人比陈九知道的更清楚。所以当唐牧开口,说想扶他上司礼监掌印的位置时,他便深信不疑,且狂喜之极。

概因他知道唐牧既然出口,就必定能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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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覃就在隔壁包间内,透过螭虎瓜果纹的紫檀浮雕壁,隔壁的声音清晰传来。她亦站在窗前,盯着河岸边一个破衣烂褛的乞丐看得许久,忽而认出那就是分别许久的大壮,忙的转身出包间门,寻来小跑堂交待几句,到柜台上寻笔墨画了个图样儿,并几枚铜板交给小跑堂,然后依旧回到包间,不一会儿便见小跑堂下楼将铜板与图样交给了那像大壮的乞丐。

她注视着那像大壮的乞丐,依旧听着隔壁两人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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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帐本?”陈九笑道:“咱家不过来叨扰唐侍郎一杯茶而已,即叨扰到了,就此别过。”

他起身抱拳:“叨扰唐侍郎许久,只怕隔壁的小娘子也等的心极,咱家先行告退,改日再上府叨扰。”

唐牧听陈九要走时还刻意提及韩覃,笑着默认并送他下楼,自己上楼接韩覃归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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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早些时候,唐逸背手在怡园后门上的巷子里站着,等了半天,他的小厮绍光一溜烟儿跑出来,抆汗摇头道:“少爷,那老门房顽固的很,就是不肯叫小的进去。”

唐逸默了片刻,问道:“你没说自己是去取我遗留在怡园的书的?”

绍光道:“小的说了,可是老门房死活不肯开门,还说我再敲,他就要叫熊贯出来!”

唐逸又默了片刻,转身出了巷子,递给绍光几文钱道:“你瞧见那出出进进搬东西的人了没?若我猜的没错,后面那一处院子必也是叫我上爷爷给卖下来了。他家与怡园相隔壁,想必对于怡园的事情或有所知,你再去打听打听,看怡园这些日子可曾有陌生人出入,尤其是十七八岁的大姑娘们,快去!”

绍光接过铜板,一溜烟儿的跑了。

唐牧仍站在那巷口,站着等了约摸一个多时辰,便见绍光又是急急匆匆的跑了来:“少爷您说的没错,隔壁那处院子果真是叫咱家二爷给买下来了。听那人说,往顺天府过户宅基地的人是巩遇,但他往怡园支银子的时候,确实见里头多了好些十七八的大姑娘!”

唐逸左右四顾,拉绍光到对面巷子里站了才问道:“好些?难道不止一个?”

绍光摇头道:“这些我倒未曾问过。”

唐逸气的拍了绍光的头一把道:“好些是几个,几主几仆,那姑娘们的容样儿长的如何……”

唐逸顿了片刻,指着自己的下颌道:“你只去打问那人,可曾见过一个下颌上长着朱砂痣的姑娘在怡园中,即可。”

绍光领过命,转身又跑了。

再等了片刻,绍光回来的时候,还带着熊贯。熊贯手里还提着根鞭子,边走边在手里摔打着那鞭子,慢慢走到唐逸身边,一边揉捏着他的肩膀,一边抬头四顾着道:“小阿难,回去好好备春闱吧,二爷交待过但凡遇见你,就要我打折你的腿。咱们都给彼此个面子,我只当没见过你,你也只当没见过我,好不好?”

*

唐牧回怡园后兴致颇高,又到书房临窗画案上去习字。

韩覃替他将两侧烛台高掌,看他在那里书着,自外端茶进来奉到手边才道:“二爷今天见的那位公公,我小时候见过。”

唐牧哦了一声,问道:“在那里见的?”

韩覃道:“我隔房叔叔韩复家里,他与韩复相亲厚,幼时我过那府见过他几回。”

唐牧不语,许久才问:“那你觉得其人如何?”

韩覃抿嘴笑着,仰头去看唐牧,就见他恰也望着自己。他这些年样貌并未曾变过,仿佛还要比当年更显年轻些,毕竟那时候他也才不过二十岁,算一算如今也才二十六岁,还不到而立之年,于男子来说,是正当时的年级。

但她却长大了,大到可以提笔上书案而不必跪在太师椅上。

她道:“那时候我还幼小,扎着两只总不了角的小辫子,记得他人很和善,无论贵贱尊卑,但凡有人搭话从来都是耐心应对。远不是如今盛气凌人的样子。”

唐牧哼着鼻息仍是温声:“他如今在东厂提督的位置上,监察百官直面皇上,自然不可能再是和蔼可亲的样子。”

韩覃忽而想起件事情来,转到案后一把靠背编藤扶手椅上坐下说道:“二爷,我来此本还有几文钱的体已,昨日上花庄寺上香时全孝敬了各处佛菩萨,到最后无钱开支那守洞门的小沙弥,还是许叔叔替我解了围。”

她这关子卖完,见唐牧低着头不肯接话,只得又补了一句:“难道您不打算给我些傍身银子,也好打赏打赏那几个丫头的?”

唐牧这才一笑,问道:“你想要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