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他不关心人,早些年他自己都浑浑噩噩的,哪会在意身旁的人,能知道宁伯庸和宁伯信的官职也是老夫人常常念叨的关系,就事论事,他觉得卓高德去军营可惜了。
宁娥脸色一凛,脸上维持的嘲讽,不耐,换做一丝厌恶,反诘道,“我是为了小六着想,你膝下没有嫡子,小六出嫁后在夫家受了委屈连个撑腰的人都没有,她姑父去了京郊大营能劝着谭侍郎些,男人嘛,吵了架不去军营去哪儿。”
宁樱算是开了眼界,明明上门求人,还一副施恩的姿态,宁娥果真是老夫人的亲女儿,她听不下去了,站起身朝外边走,宁娥扬起手,训斥道,“长辈说话你就是这么目中无人的?出了门,不是丢宁府的脸是什么?你娘宠溺你,你父亲忙于政务,没人管你了是不是?”
宁樱头也不回出了门,和宁娥多待一刻,她都想动手打人。
金桂看宁樱脸色不好看,不敢多问,扶着她朝外边走,还没出院子,便被一圆脸婆子拦下,宁娥站在门口,怒火烧心道,“谁给你的胆子忤逆长辈?”
宁伯瑾眼瞅着不好,宁樱脾气随了黄氏,闹起来,就该出丑了,拉了拉宁娥衣角,息事宁人道,“樱娘年纪小,大姐和她计较做什么,姐夫的事儿我帮忙问问,不知姐姐想为姐夫谋个什么职位?”
宁娥颇有不依不挠的架势,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并未见得有多好看,老夫人也想有人治治宁樱,却也知眼下不是时候,真让宁樱闹起来,宁国忠不见得会帮宁娥。
“罢了,你三弟开了口,你就与他说说吧,小六想出门转转,由着她去就是了。”老夫人站在宁伯瑾身后,劝道。
宁娥自是要给老夫人面子的,点了点头,满脸不悦,不情不愿的转头和宁伯瑾说起话来,语气不满至极,宁伯瑾低着头,头也不敢抬,一个劲的点头。
军营不是没有文职,只是不接纳科考之人,宁娥和卓高德商量过,司库的官职就不错,管着粮草分发,做账册,不用日晒雨淋训练,乐得轻松自在,主要是,油水多。
当着宁伯瑾的面,她当然不会提油水的事,语气不甚好道,“你既然答应了,我就与你说说,你姐夫身板弱,让他去军营做账吧。”
宁伯瑾点了点头,心里有些为难,他看得出来,谭慎衍对他没有多少敬重,谭慎衍心底敬重的人是黄氏,生养宁樱的人,不是他,这点宁伯瑾还是拎得清的。
宁樱走出院子,气得浑身发抖,心里头压抑得厉害,她厌烦大户人家便有这个原因,占着一个长字,便摆着姿态,高高在上,你还不能骂不能打,心里只能憋着,受了气也只有忍,否则就是不敬重长辈,目无尊长。
金桂也听过宁娥的事儿,在一侧宽慰宁樱道,“小姐别生气,姑奶奶素来严肃,对其他人也如此。”她不知屋里发生了何事,但看宁娥和宁樱脸色都不太好,约莫是宁娥发作宁樱了。
宁樱走得快,飞舞的裙摆如蝴蝶展翅,翩翩飞舞,若宁樱脸上的表情不是动怒的话。
“怎么了?”不远处亭子里,谭慎衍一袭墨紫镶金团纹长袍,峨冠博带,长身玉立,拧眉望着回廊上气得不轻的宁樱。
宁樱诧异的抬起头,被宁娥气得脸色发青,即使对着谭慎衍,也没收敛脸上的怒气,不待她往前,谭慎衍已阔步走了过来,唇角含笑,“我就知今日会发生些事儿,一大早就来了,谁给你气受了?”
第065章摇摆不定
谭慎衍打听到些卓府的事情,宁娥管家,卓府上上下下的人被她约束得安分守己,安分得有些不寻常,她唯恐宁樱吃亏特意过来瞧瞧,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明白,宁樱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你对她好,她便真心待你,你待她不好,她不会给你半分情面,宁娥那点心思在宁樱跟前不够看,而且宁娥又爱拿捏人,宁樱生平最不喜欢那些人,他心里也痛恨,若非这种人的存在,上辈子宁樱哪会被人带偏性子。
贞静贤淑,宽厚仁慈,念叨久了,听的人不自主就朝着那个方向去了,他担心宁樱不长记性,又被那些人带阴沟里了,这会看她气鼓鼓的脸,心底松了口气,如墨黑的眸子眯了眯,转向一侧的金桂。
金桂福了福身,将她所知道的事说了,宁樱瞪她一眼,示意她别多嘴,宁娥那种占了便宜还嚷着吃亏的人她见识多了,心里气一阵就好,听金桂说,感觉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似的,她不是矫情的人,宁娥那种人,不搭理她就是了。
金桂识趣的住了嘴,后退几步,腾出位子给宁樱和谭慎衍说话,她家小姐这会气着,也就谭慎衍能哄好了,她眼中,谭慎衍是正经的姑爷无疑了,避暑山庄里,谭慎衍常常和她家小姐同进同出,郎才女貌,登对得红了好些人的眼。
眼红归眼红,有的事儿羡慕不来,金桂跟在二人身后,没少感受从四处射来的嫉妒的怒火。后退几步,留意着四周的人和物,怕有不长眼的人和山庄里的那些小姐一样,仗着有几分姿色就上前抢人。
宁樱扣着衣角的樱花花瓣,纤细的手指似乎要从中抠出一个洞来,委屈的模样让谭慎衍忍俊不禁,“你姑母说什么了?”
卓高德在北镇抚司,十几年如一日不受待见,宁娥无非是求宁樱吹吹枕边风,为卓高德谋个体面的官职,他笑道,“你姑母有事儿求你,你只管挺直了脊背,发生事儿还有我呢。”
“求我?”想到宁娥趾高气扬的神态,宁樱心里的火气又来了,求人便该有求人的姿态,比较宁娥,她反而觉得刘菲菲讨喜些,刘菲菲赠她的见面礼厚重,摆明了是看谭慎衍的面子,开门见山的方式直白略微登不上台面,宁樱心里舒服,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刘菲菲告诉她的是这个,宁娥倒是会拿捏人,自认为身份高高在上,帮忙的人还得反过来求她,哪来的逻辑。
谭慎衍听她口气不对,联想宁娥的性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只听宁樱道,“如今你可是香饽饽了,上赶着求我的人多着呢。”语气说不出的抱怨,谭慎衍笑着戳了下她发髻上的玉钗,理所应当道,“妻凭夫贵,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有什么好值得吃醋的,她说的话不中听你不应便是了,她能给你脸色瞧不成?”
谭慎衍猜想,宁樱约莫是想起那些不愉快的事儿了,谁都以为宁樱高攀了他,在宁樱跟前不给她面子,他记得有次回府,院子里坐着好些夫人,其中一位夫人不给宁樱脸面,只差没指着宁樱鼻子骂了,含沙射影嘲笑宁樱,“官官相护,谁家都有遇着麻烦的时候,理应互相扶持,你年纪小不懂事,我们说你就好生听着,待侯爷回来求求情,侯爷不会怪你,反而会觉得你大方得体,道理从小都会学,你不懂,我们当长辈的理应提点一二。”
谭慎衍站在屋檐下,头回听着这种强盗逻辑,求人的比帮忙的蹦跶得还厉害。那时候,宁樱被一众人簇拥着坐在中间,脊背挺得笔直,膝盖上的手泛白了都没骂一句,明明气得不轻,却隐忍着,不得不佯装笑盈盈的点头,贤良大度,宽厚包容,看得他怒火中烧,恨不能掰开宁樱脑袋瞧瞧,她脑子里装了什么。
他认识宁樱那会,旁人一句奚落她都会反唇相讥,嫁给他身份地位有了,倒成了软弱无能的小媳妇,由着人欺负,闷声不吭,谭慎衍暗暗急了多少回,奈何宁樱我行我素,不把身边人的提醒当回事,脑子越来越迂腐……
不管何时,谭慎衍都想宁樱过得顺遂,别被外人的想法左右,捏了捏她胀鼓鼓的脸,哄道,“别气了,气坏了身子,她约莫又要说你弱不禁风,不懂爱惜自己的身子,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己都不爱惜,嫁了人没有娘家撑腰也是活该了。”
“说什么呢。”宁樱睇他一眼,仔细一想又觉得好笑,依着宁娥的性子,还真说得出这种话来,和那种人置气,真的不值得,她吐出口气,转而问谭慎衍道,“你怎么来了?不是不能见面了吗?”
定了婚期,谭慎衍明目张胆的上门,传出去影响不好。
两人并肩往八角飞檐的亭子走,谭慎衍解释道,“昨晚梦见你哭,放心不下,别说还真是灵验。”
宁樱知晓他在插科打诨了,撇了撇嘴,问起谭慎衍秋猎的事儿来,秋猎参与的多是武将,皇上交给谭慎衍和六皇子负责,宁樱总觉得皇上过于器重谭慎衍了,隐隐有些不对劲,伴君如伴虎,她担心谭慎衍一着不慎丢了性命,“六皇子和薛姐姐成亲有些时日了,为何二人迟迟不去封地?”
朝廷没有立储,六皇子很早时便被排除在外,本是最迟两年离京,中间发生了些事儿变成了秋天,这会却没听到风声,不只是她,京城好些人都观望着呢。
六皇子能相安无事长大成人,有皇上护着是其次,主要还是他和太子之位无缘,其他人没有把目光放在他身上的原因,如今,他迟迟不肯离京,朝堂风向迟早会变。
宁樱私心里当然想六皇子继承皇位,六皇子性子不着调,但深明大义,会是个贤明的君主,尤其,看谭慎衍和六皇子走得近,若六皇子登基,青岩侯府不会被殃及池鱼。
哪一次新皇登基,大赦天下之前不是血流成河?
“明妃身子不适,膝下只有六皇子一个儿子,皇上开恩让六皇子留京侍疾,去封地之事暂时搁下。”亭子里没人,谭慎衍掏出巾子抆了抆石凳,随后才让宁樱坐下,他明白宁樱为何会这么问,明妃入宫的时间迟,皇上宠了几年,有了六皇子后,皇上对明妃的态度转冷了,宫里水深,有的事儿刻意打听也打听不到,只是,在宫里一旦失了宠便是任人宰割的份,明妃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这次六皇子和薛怡离京去宫殿向明妃辞行,外人都不知明妃的身子已快不行了。
娇丽的容貌枯萎衰败,脸色蜡黄,皇上瞧着也没认出来。约莫是又想到明妃的好了,才特许六皇子六皇妃留京侍疾,明妃已病入膏肓,药石罔顾,文武百官唏嘘的同时,也不忍在这事儿上弹劾六皇子,父母在不远游,都是为人父母的,哪会没有慈悲之心?六皇子和薛怡,该是要留到明妃逝世后了。
谭慎衍肯和宁樱说这些,是知道宁樱不是鼠目寸光之人,往后二人成亲便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宁樱心思通透,他才没有后顾之忧,后宅女子,哪一个是简单的?他不想宁樱着了道。
夫妻关系,是要二人一同经营的,上辈子,宁樱温婉端庄,宅心仁厚的操持府里的关系,努力的向他靠近,他却没有加以引导,总以为她管着侯府的内务就好,殊不知后宅是朝堂的缩影,一个不懂朝堂错综复杂关系的人,两眼一抹黑的在里跌跌撞撞,他看见的是她南辕北辙的努力,而外人眼中,她和一个跳梁小丑什么区别。
所有,那些人才敢当面嘲笑她。
谭慎衍言简意赅介绍了下宫里头的形势,担心宁樱多想,他点到即止,刚止了声,便听着一簇树丛后传来声惊喜的笑,“呀,是谭侍郎来了呢,听门房的人说,我还以为她们看错了呢。”
秦氏尖锐着嗓门,身后跟着一众人,刘菲菲一身大红色的襦裙极为打眼,外人头回见着谭慎衍定会被谭慎衍的清隽的容貌怔住,在避暑山庄的时候,宁樱已见怪不怪了,刘菲菲倒是和那群小姐不同,抬眉瞅了谭慎衍一眼就低下了头,神态镇定,将和她一块的卓娇比了下去。
卓娇的一双眼落在谭慎衍身上就移不开了,脸色羞红,堪比四月的花儿,看两眼,搅弄两下手里的手帕,一副欲语还羞的模样,跟情窦初开的小姑娘没什么两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