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娇心神一颤,失魂落魄的望着谭慎衍,“为什么,我哪点比她差了?她长在庄子上,回京的时候大字不识一个,更别说琴棋书画了,瞧瞧她哪有大家闺秀的影子?”
她是真的喜欢谭慎衍,想嫁给他,想到他竟然如此中伤自己,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掉个不停。
谭慎衍脸上没有丝毫动容,不温不火道,“她再不好,你都比不上她,还不赶紧动手?”
看卓娇哭得梨花带雨,好似明白了什么,见着宁樱的时候,谭慎衍怒火烧心管不住自己的情绪,那是关心则乱的缘由,而卓娇,激不起谭慎衍的一点怒气,更别谈怜惜了。
宁成昭四肢不能动弹,但他不能让谭慎衍把卓娇带走,卓娇是他表妹,被送去县衙,宁府面子上也不好看,若他不在就罢了,他既然遇着了,不能坐视不理,目光闪烁的望着谭慎衍,硬着头皮道,“谭侍郎,此话好好说,表妹多有得罪的地方我代她向你道歉,还请你看在她不懂事的份儿上,既往不咎。”
他很想站起来直视谭慎衍,然而脑子里人头落地的场面太过深刻,他怕管不住自己双腿发软,故而,说这番话的时候仍然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何时膝盖上,双腿微微颤抖着,好在天冷,昆州人有抖腿的习惯,掩饰了他惧怕谭慎衍的尴尬。
说完,又看向卓娇,呵斥道,“六妹妹的东西你拿来做什么,还不赶紧还回去?”
谭慎衍双手抄在脑后,轻蔑的笑了笑,“看吧,十几岁的人了,还不懂事,要你表哥为你出头,你拿什么和她比?”谭慎衍举起手,让侍卫径直搜卓娇的身,卓娇害怕,快速的从袖子里掏出玉佩,面红耳赤道,“还你,还你……”
侍卫夺过玉佩,恭敬的双手递给谭慎衍,谭慎衍握在手里,玉佩光滑,上边残着少许的血,是宁樱拽得太紧留下的,他左右看了看,好在没有摔坏,否则,到了宁樱跟前又是他的错了。
“谭侍郎,我有话和你说。”被夕花金翘搀抬着的宁静芸从里屋走了出来,宁静芸双腿不能动弹,坐在椅子上,由三个丫鬟抬着,她脸色苍白,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目光幽幽的盯着谭慎衍,神色却极为平静。
“你不找我,我也会找你。”
第78章冰释前嫌
谭慎衍冷着脸,径直越过卓娇,视线未在她身上停留一瞬,冷若寒冰的侧颜让卓娇双腿发软,差点摔倒,抬头泪眼婆娑的望着谭慎衍,一脸受伤,她以为自己追来剑庸关,近水楼台,先笼络了谭慎衍的心,她就能赢宁樱,原来是她自作多情,从头到尾,谭慎衍都没正眼瞧过她,无论有没有宁樱。
认清这个事实,卓娇的脸色蓦然苍白如纸,只觉得自己千里迢迢来剑庸关不过是个笑话,她拽着拳头,双眼空洞无神,木然的怔在原地,她不甘心,宁樱不过说空有其表,哪儿比得上她?谭慎衍不过是个肤浅的好色之徒,只喜欢宁樱那张脸。
想到这,她不自主的抚上保养得好的脸,她想,为何她没有宁樱好看,黄氏姿色一般,宁娥和宁伯瑾是姐弟,为何,她却不如宁樱?
手沿着自己五官的轮廓,恨不能撕下这张皮,重新换张倾国倾城的脸,想象着谭慎衍拜倒在她石榴裙下的模样,她忽的笑了起来。
笑声阴恻,令人毛骨悚然,宁成昭此刻本就如坐针毡,听了卓娇的笑声,心里更觉害怕。
大夫给宁静芸治腿的时候宁静芸说了什么在场的人一清二楚,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而人在痛苦愤怒交织的时候,说的又何尝是假话?
黄氏让宁樱陪着一起来的时候他心里就存过疑惑,但黄氏坚持说是她自己舍不得宁静芸,宁樱代她来昆州为宁静芸置办嫁妆,宁樱没有成亲,送亲不会有人说什么,因而宁成昭没有怀疑黄氏的话,听了宁静芸的话,他觉得宁静芸不是胡言乱语,黄氏说不定真有换亲的主意。
两个女儿生存环境不同,性格截然相反,依着寻常人的目光来看,宁静芸更有大户人家主母的风仪,宁静芸养尊处优,身份尊贵,又从小耳濡目染,深谙后宅手段,较宁樱而言进谭家更好。但是偏偏谭慎衍看中的是宁樱,而苟志对宁静芸有情,黄氏有法子阻止吗?
爱之深责之切,他看得出来,谭慎衍心里的人是宁樱,黄氏一下子要把两个女婿都得罪不成?宁静芸已非清白之身,如何入得了谭慎衍的眼?
宁成昭觉得,黄氏在这件事情上糊涂了,惹急了谭慎衍,谁都要遭殃。
怕宁静芸说出什么惹恼谭慎衍的话来,宁成昭转身看着宁静芸,掀了掀嘴角,暗示意味甚重,“谭侍郎和六妹妹误会一场,如今冰释前嫌,五妹妹想说什么还是等六妹妹醒了再说吧。”
大夫给宁静芸治腿的时候态度极为恭敬,不是谭慎衍的授意还能有谁,之后又有人来说宁樱饿了,让她们的厨子给宁樱弄弄吃的,定是谭慎衍和宁樱和好如初,否则的话,谭慎衍哪会理宁樱的死活?
越是在意一个人,在某些事情上会显得越小气,宁成昭和刘菲菲夫妻感情好,蜜里调油,不懂引起宁樱和谭慎衍吵架的原因是什么,但谭慎衍不像是真的气宁樱的样子,方才,谭慎衍对着卓娇,表情看似温和,可内里涌现出的杀意,那才是真正要人命的。
想清楚这点,他有些着急,怕宁静芸不懂事,招惹了谭慎衍。
宁静芸双手搭在膝盖上,药效过后,膝盖处传来撕心裂肺的疼,大夫说不知往后会不会留下后遗症,她的腿如果废了,怕是黄氏也不会理会自己了,谁愿意要一个有残疾的女儿呢?
后宅大院,重男轻女已是常事,更别说有腿疾的女儿了,她咬着牙,如点漆的眸子划过丝恨意,谭慎衍嗤笑声,在茶几边的椅子坐定,语调平平道,“你心里想什么我管不着,但你若起了别的心思,我不介意帮你毁了这桩亲事。”
苟志性子耿直憨厚,宁静芸贪慕虚荣,逢高踩低,她既然舍得眼下的亲事,他乐于出手。
宁静芸一怔,冷冷一笑,“你急着断我的后路,是在怕什么吗?”
谭慎衍把玩着手里的玉佩,大拇指和食指轻轻摩挲着,抆去上边凝固的血渍,他能怕什么,宁樱在他身边跑不了,他不想宁樱为了黄氏难受,宁樱心里多在意黄氏,在得知黄氏的想法后就有多难受,哪怕,黄氏可能没有坚定换亲的心思,但在宁静芸的亲事上一定有其他的心思。
他在福盛跟前笃定黄氏没有换亲的想法是顾及宁樱的感受,无风不起浪,黄氏一定在宁静芸跟前暗示过什么,依着宁静芸攀龙附凤的心思,多半是她挑起的。
“不急着回答,是被我猜中了,你知道你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样子吗?蛇蝎心肠,见死不救,危难时扔下我一个人逃生,老侯爷要的能撑起青岩侯府后宅的主母,她做得到吗?”宁静芸捏着手,膝盖的疼痛蔓延至全身,她恨不能遭罪的是宁樱,而她活得好好的,什么事儿都没有。
偏偏,宁成昭先带着宁樱走了,明明,该从二楼跳下去的是宁樱而不是她。
吴妈妈在边上听宁静芸竟是想坏了宁樱的亲事,急于为宁樱说话道,“五小姐错怪六小姐了,六小姐没有放下您不管,吴琅冲进来就是六小姐吩咐的。”
“闭嘴……”不知是因为疼痛难忍还是其他,宁静芸的嘴角挂着狰狞的笑,“你是我娘派来伺候我的妈妈,不也是抛下我一个人先跳下去了?你不想服侍我,何必假惺惺跟来,之后和你的六小姐一道回京吧。”
吴妈妈面色一僵,眼角堆积了细密的皱纹,张嘴想为自己辩解几句,那时候楼梯口的蜡烛熄灭了,宁静芸舍不得放钱财和首饰的盒子,她是想拉着宁静芸一起跳给宁静芸当肉垫子,没成想她的手伸至半空,自己身子一歪先掉了下去。
然而,知道她自己说什么宁静芸都不会相信了,她眼眶一红,慢慢的低下了头,宁静芸真落下腿疾,她如何有脸回京向黄氏交代,黄氏把宁静芸交到她手上的时候极为放心,没想到,他却辜负了黄氏的托付。
屋内一阵寂静,吴妈妈的呜咽声便显得有些大了,谭慎衍敛着眼睑,盯着手里的玉佩,玉佩上的鲜血被他抆干净了,细看才知留下了一小块泪痕,玉是天然璞玉,请京城最有名的玉匠打磨的,如今有了瑕疵,谭慎衍敛神道,“我的话说得很明白了,你不想嫁给苟志那就不要嫁,不是三夫人和樱娘欠了你,你去了庄子,三夫人手里有银子,樱娘不会生了病没人照顾,还要去当铺当了首饰才有钱请大夫,樱娘不记事,她身边服侍的人都记得明明白白,准确来说,是你欠了三夫人和樱娘,你要作死,我帮你。”
丢下这句,谭慎衍站起身,接过福盛递过来的手帕抆了抆手上的血渍,警告道,“被我发现你敢利用身边的人,你的下场,不只是断两条腿,我有的是法子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程云润,你不陌生吧,他该没瞒着你一些事儿,你想试试那种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日子的话,我成全你。”
他的语气甚是轻描淡写,却让宁静芸像被什么定住似的,动弹不得,微红的嘴唇又转为青色,白皙的脸颊依稀能看到跳动的青筋。
话完,他若有似无的瞅了眼脸色忽红忽白的卓娇,凉唇微启道,“你也一样。”
卓娇身子一颤,被谭慎衍深不见底的眸子扫过来,双腿不自主的发软。
直到谭慎衍走了,屋内,许久皆没有人说话,若有所思的低着头,面容黯淡无光。
福盛跟在谭慎衍身后,见谭慎衍望着远处的山峦,神色淡漠,他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卓小姐怎么处置?”
“送回京城,卓家养女无方,留在卓府祸害自己人吧。”
福盛点头,待谭慎衍走了,他才抬头,顺着方才谭慎衍的目光看去,山峦之上,隐隐有灰白的光乍现,天快亮了。
不知昆州又是何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