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和尚押解穿过人群,来到最前面。
达拉利目上师极其威严,居高临下看着我,现场鸦雀无声。
达拉利目上师指着我,用藏语大声说着什么,声音在场院内扩散。他中气很足,声音嗡嗡作响,犹如鸣鼓敲钟。
所有人都静静看着他,真是落根针都能听见。
达拉利目上师对押解的和尚说了两句话,和尚推搡着我上了高台,来到耶喜的旁边。
耶喜脸色苍白,不住的唉声叹气。我瞅着旁人没注意,低声问他,达拉利目上师说的什么。
耶喜苦笑:“他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烧尸,然后宣判你我的罪名。”
我傻了:“咱俩能有什么罪?”
“他怀疑转经筒的来历,”耶喜说:“现在桑落上师昏迷,没人为我说明,这个罪我只能干受着。至于你,会通知当地,然后把你驱逐离藏,会被列为这个地区最不受欢迎的人,恐怕一辈子都无法再涉足这里。”
“什么玩意?!”我差点跳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我本来不可能经常来藏,一辈子来一次估计就差不多了,可要是突然来了限制,反而觉得吃了大亏,这跟限号似的,本来不能天天开车上路,可要出现了限制条款,马上觉得不开就难受。
“有拿这事开玩笑的吗?”耶喜道:“我恐怕也待不下去了,会被遣送回瑞士,我的僧侣修行生涯就此结束。”
我们正低声说着,那两个和尚恶狠狠看过来,大声地呵斥,耶喜轻轻摇摇头,没有再说。
达拉利目上师说了很多,然后转过头对着和尚点点头,那和尚吹动号角,声音低沉响亮,划破长空,警笛一样在整个场院里盘旋,现场这么多人,连一声咳嗽都没有。
最后达拉利目上师喊了几个简单的音符,耶喜脸色愈加苍白,“要烧尸了。”
几个和尚走上前,手里举着火把,场院里起了风,吹动火苗蹭蹭冒着,大火在白天都显得刺眼。他们来到柴火堆前,要把火把投进去。
就在这时,耶喜突然大吼了一声,声音非常突兀,所有人都听见了,那几个放火的和尚也停了下来。
我不用懂也知道他说的什么,他是在阻止放火烧尸。
达拉利目上师转过头看来,目光如鹰,厉声说着什么,耶喜苦苦辩解。
达拉利目上师不再和他废话,一挥手就要再次下令,耶喜开始挣扎,大声地呼叫声嘶力竭,那边几个和尚几乎把不住他。
达拉利目上师来到他的身边,猛然一声大吼。我就在耶喜身旁,声音也奔向我,一瞬间脑子嗡的一声,跟炸了似的,眼前金星乱冒。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狮子吼”?
耶喜却好像不受干扰,继续挣扎,对着上师苦苦哀求。
达拉利目上师不为所动,来到高台前,对着下面点火的和尚厉声一喝。
就在这时,下面的和尚群里,默默地走出了三四十个孩子,最大的不超过二十岁,他们集结成队,来到柴火堆前,手挽着手环绕一周,默默地把这个柴火堆围了起来。
我站在高台上,看得大气都没有喘,已经认了出来,这些小和尚正是和我一起踢过球的队友,他们也是耶喜的同伴,大家都是转世的仁波切。
在这个最艰难的时刻,他们毅然走出人群,选择和耶喜站在一起,用自己的身体围住柴火堆,不让点火烧尸。
众僧侣一阵大哗,人群开始骚动,都在往这里涌来。这些小喇嘛虽然年龄不大,但是身份超然,他们都是前世的仁波切,每个人都是有来历的,这么一搞,影响很大。
达拉利目上师手里紧紧捏着一串佛珠,眼珠子冒火,他显然没想到这些年轻人会公然违抗自己。
耶喜不再叫喊,看着下面的同伴,看着一张张年轻的脸庞,他眼眶红了,眼泪流了出来。
达拉利目上师略一沉吟,走到高台边,纵身跳了下去。这大胖子少说能有二百多斤,可抬腿落地毫无牵挂之处,这个利索劲就甭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