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真人自己犯难,不得不又把方寒请来,本意是想请他帮忙向那位太上长老说情,即便是不杀宋真真,至少也要严惩一番,让宫中弟子服气,不成想刚刚听完他的话,方寒便道:“一切照规矩来,残杀同门削去四肢,断升仙骨,放走魔修,这倒还没有先例,那就由几位长老商议一下再定。”
他说的云淡风轻,众人都被他震住了,尤其是那位太上长老,他也知道自家女儿犯傻,这次来也是想给她点教训,但这教训绝对不包括废了她!
升仙骨顾名思义,便是修士的根骨,没有灵根不能修炼,断了根骨者不能飞升,而且这是所有灵丹妙药都无法医治的,只有犯下大错的弟子才会被处以这样骇人的惩罚。
宋真真当即就涌出了一汪泪水,看向自家父亲,方寒正好也看向这位太上长老,这人名叫宋玉宁,勉强和他算做同辈,只是他那时并不认得此人,千年过去,和他同期的天才该飞升的都已经飞升,剩下的都是些资质差的,气运差的,只有一个例外,却也不是宋玉宁。
“师叔祖,您看啊,真真只是个小孩子,一时被魔修给蒙蔽了心智,我们都是看着真真长大的,对她的为人再清楚不过……”
玉微真人有心打个圆场,他当了几百年的天干宫掌教,别的不会,最会做人,只是方寒做了二十六年的无上天才,别的不会,最会呛人。
方寒打断道:“我见她根骨年纪至少也有七十多岁了,放在凡人身上,已经将近入土,这是小孩子?”
被呛了一句,玉微真人不太敢继续说话了,不由得看向下首面色不太好的宋玉宁,宋玉宁也不为难掌教,抬眼看向方寒,道:“方师兄,你我都是为人父母的,何苦如此相逼?何况那不过是几个低阶弟子,被杀也是他们技不如人,至于同门相残之事,真真已经同我说了,是那些弟子先动的手。”
他的态度摆得足够的低,说话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是不听内容,大约还真能被她劝过去,方寒不是个多话的人,都气得开口道:“技不如人便该死在同门手上,那要同门有何用?我堂堂正道弟子又和魔修有什么分别?把女儿教成这般形状,你竟然还有脸说和我一样都是为人父母的?”
这话说的委实打脸,宋玉宁再老实都忍不住气红了脸,他一贯平稳,前些年突破了渡劫期后,更是心如止水,不成想几句话就被撩拨出了火气。
方寒丝毫不觉得自己说的不对,看向宋真真,这里的大部分人都觉得她只是被魔修迷惑了心智,还有救,可是当他说起她残杀同门时,这女子面上只是惊慌,连一丝一毫的愧意都没有,可见从根子上就坏透了。
宋玉宁深吸一口气道:“此事确实是真真做的不对,我也会尽力补偿那些弟子的家人,只是方师兄不觉得自己说的惩罚过分了吗?”
方寒懒得再和他说话,这小子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很是气人,他只是道:“你说你女儿杀害同门乃是因为这些弟子技不如人,那我杀了她,也是她技不如人了?”
“仗着渡劫修为欺负金丹小娃娃,好大的脸!”主宫外一个华服丽人缓缓走来,身后跟着一列弟子,宋真真已经被吓坏了,见到那女子,眼泪汪汪的叫了声娘。
方寒漠然,看向玉微真人,玉微真人微微的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这位是蓝家家主的掌上明珠,嫁进天干宫数百年了。”
蓝家也是一个修真世家,比起家族的资质,更出名的地方是他们善于种植灵药,无数的炼丹师都和蓝家有长期的供应关系,在这个天地灵气大不如前的修真界,炼丹师的存在变得十分的微妙。
蓝氏一来就让人把宋真真从地上扶起来,横了宋玉宁一眼,似乎在责怪他一个堂堂的渡劫大能竟然能让人欺负到这种程度,随即高高在上的瞥了方寒一眼。
见到方寒,蓝氏有些怔愣,但怔愣也只是一秒,随即便冷笑着说道:“方世兄,上次听说你,可还是你被周家妹妹和她情郎一起联手打死了,哟,原来没死啊,怪不得一回来就闹这么大动静,还想拿我们家真真开刀,是不是千年前的火气没散干净啊?”
方寒看着她的目光宛如在看一个傻逼,他顿了顿,说道:“即便你们蓝家的人都来了,天干宫的规矩也不会变,宋真真杀害同门十一人,理当按照门规处置,如果你们再阻挠,那就是同罪。”
蓝氏泼辣了那么多年,从来没遇到过这样能反过来噎着她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笑道:“那些人算什么东西,别说是杀十个,就是杀了一百个,一千个,也别想让我的女儿赔命!”
被护在娘亲的身后,宋真真好算是松了一口气,小声的嘟囔道:“而且还是那些人先动的手,我是师姐,他们这还是以下犯上呢!”
放走魔修,倒还有理了,方寒看看这大殿之上,堂堂天干宫,竟然连一句公理正义没了,玉微真人是掌教,对着一个区区化神的妇人都不敢做声,他的心里却忽然有些平静下来。
大道并非至公至正,有的人天生命如泰山之重,有的人生来贱骨无可更改。阿瑶赤子之心可怜可爱,他仔仔细细护持,小心翼翼守候,却还是逃不过半生贫贱,之后更有桃心折磨。而那宋真真生来尊贵,却自甘堕落与魔修共同戕害宫中弟子,残杀同门也当作理所当然。
方寒微微闭上眼睛,宋玉宁的沉默,蓝氏扭曲的脸,宋真真小人得志的笑容,玉微真人的无奈,长老们的敢怒不敢言,一切一切迅速的从脑海里掠过,仿佛千年,又仿佛一瞬,他似乎看到了这世间所有的不公正,耳边又似有仙乐奏响,朦朦胧胧,看不真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