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些变化，都是因为他。

他心里一痛，差点就要点头答应留下来了，不过想起纪家这一团乱麻，他又无法轻易点头，就算他能够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重新回到纪家，纪戈又岂能轻易放过他？更何况，他根本无法接受他的真实身份和他的亲生父亲。

一想到他一向崇敬的继父之所以对他那么好，根本就是因为对他的愧疚或是掺杂了什么更复杂微妙的情绪，他便感觉到了如坠冰窖般的失望，一想到他一向敬爱的妈妈做过的那些事……他便感觉到了无穷无尽的失望。

他没有办法恨他的妈妈，所以只能逃离。

但看到妈妈此时憔悴的模样，他又没办法像他想象中的那样轻轻松松地快刀斩乱麻一般的抛下一切了。

“妈……”

石佑嘉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大脑一热，脱口而出：“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正泪流满面的石妈妈顿时一愣：“……走……走去哪里？”

“去一个很远的地方，离这里很远很远的地方，”石佑嘉冲动了起来，便继续说了下去，“我们可以抛下这里的一切，去一个和这里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地方，完全不管什么纪家张家李家，我们……”

石妈妈呆呆地看着石佑嘉，她陷入了沉默。

“妈，我们一起走吧……”石佑嘉继续往下劝，“我们可以去一个与世无争的地方，抛下这里的一切……”

石妈妈沉默了很久，才艰难地开口道：“佑嘉，你在说什么？”

“妈？”石佑嘉不解，“我们离开这里吧！离开纪家吧！”

“为什么要离开？”石妈妈摇了摇头，“这里很好……在这里我们可以衣食无忧，不必为生活忧愁奔波，我们为什么要离开？”

石佑嘉愣了一下：“妈？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事实，”石妈妈握紧了拳头，“这么多年来，如果不是纪家，我一个带着个孩子的单身女人根本就撑不下去……现在我们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进纪家了，我们怎么能走？我们不能走！”

石佑嘉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这里有什么不好？我们可以不愁吃不愁穿，可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也不用辛辛苦苦打工赚钱，我们可以生活得很好……”石妈妈还在继续念叨。

“哪怕是为了我，”石佑嘉抿了抿唇，一脸哀求地看着石妈妈，“哪怕是为了我，和我一起离开这里，好不好？”

石妈妈眼神闪烁：“佑嘉，你到底在说什么？”

石佑嘉垂下了眼睛，片刻之后，他才叹了一口气：“……我明白了，我不勉强你。”

他沉默了许久，最后深深地看了床上的石妈妈一眼，才艰难地挤出了一句话：“照顾好自己。”

“佑嘉？你要去哪里？”石妈妈察觉到石佑嘉似乎离开了，顿时慌了，“你要抛下妈妈去哪里？不许走！留下来！”

石佑嘉摇了摇头，转过身去，背对着石妈妈。

石妈妈伸手要去拉石佑嘉，这一次石佑嘉没有躲，但她的手却依然没有碰触到石佑嘉的身体，而是直接地穿过了石佑嘉的身体。

“佑嘉？”

石妈妈不可置信地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这只是一个梦而已……”

石佑嘉叹了一口气。

石妈妈抬起头来，一脸哀求地看着石佑嘉：“佑嘉，不要走，留下来陪妈妈。”

石佑嘉叹了一口气，没有再看石妈妈一眼，转身离开了。

石妈妈赶紧下床来追石佑嘉，但当她光着脚追出房间门的时候，却发现门外什么都没有，长长的走廊上连个背影都没有。

她一下子就跌坐在了门口，也许是意识到了什么，她终于放声痛哭了起来。

石佑嘉并没有走远，他站在陶淮安的结界中，默默地看着跌坐在房间门口的石妈妈失声痛哭的样子，慢慢地握紧了拳头。

唐小川和陶淮安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没有开口说什么，只是安安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石佑嘉看着石妈妈痛哭的样子。

石妈妈也不知道哭了多久，石佑嘉始终咬着牙关，就在他忍不住上前一步似乎想要走出结界的时候，走廊尽头忽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

“阿姨，你坐在这里干什么？天气凉，小心感冒。”

纪戈的声音响了起来。

石妈妈红着眼睛看了纪戈一眼，哑着嗓子问：“……还是没有佑嘉的消息吗？”

纪戈垂下眼帘，声音温和：“……还没有。”

石妈妈低下头，忍不住喃喃了起来：“怎么还没有……为什么还没有……”

“阿姨，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找到他的。”

纪戈声音温和地安慰石妈妈。

“都已经这么久了……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石妈妈似乎没有听到纪戈的话，依然还在喃喃自语：“还是没有他的消息……”

“阿姨，你先回房间休息吧，万一他还没回来，你的身体就垮了……”

“我刚才看到佑嘉了！”石妈妈的情绪忽然激动了起来，她抬头看向纪戈，语气激动地说，“我刚才看到他了！他回来了！我不会认错的！那就是我儿子！我养了二十几年的儿子！”

纪戈不动声色地问：“他回来了？刚才？”

“对！他回来了！他让我好好照顾自己，还问我要不要和他一起走……”石妈妈痛哭了起来，“除了这一个儿子之外，我什么都没有！如果他没了，我就什么都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