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啦,这顿吃了不会要等明年才能吃下顿吧?饿死了怎么办?
郑娥才不理他,重重的踩着步子回了花厅,这才发现里头为什么这么热闹——薛斌也来了,他和张长卿这对同母异父的兄弟正各自端着一杯酒,互敬彼此。
好在已喝过一轮酒,外头的宾客都已去了,剩下的大多是亲近的亲友,自是不会多话的。
薛斌那张一贯带了讥诮和冷漠的面庞少见的显出几分复杂来,但还是直接将手中酒杯中的酒一口饮尽,伸手拍了拍张长卿的肩头,似有几分祝福,随即便毫不留念的转身离开。
薛斌今日穿了一身绯色的袍子,绯色的袍裾被花厅中的灯光照得近乎透明,上面掺了金线绣出来的瑞兽图案栩栩如生,衬得他犹如一柄秋水利剑般萧瑟锋利。
郑娥呆了呆,忍不住去看泰和长公主。
泰和长公主便站在上首的位置,她呆呆的看着薛斌的背影,不知在想些什么。郑娥咬了咬唇,鼓起勇气上前去拉她的袖子,轻声道:“殿下,要不您过去看看吧?”
泰和长公主眸中闪过一丝波光,然后将郑娥抓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轻轻的掰开来,嘴里含糊的应了一声,又仿佛是自我开解:“今日是长卿和二公主的婚礼,我哪里又走得开?”
话虽如此,泰和长公主仍旧是忍不住看了张长卿一眼。
张长卿却也学着郑娥的模样,劝了一句:“要不然,母亲您还是过去看看吧?”他对薛斌这个兄长的感情一直十分复杂,可是他却也是真心实意的希望泰和长公主能与薛斌和解——泰和长公主心里到底还是放不下长子的,如今固然可以一味的不理不睬,可日后后悔了又该如何收场?他为人子,到底还是不希望泰和长公主来日进退不得,后悔痛苦。
泰和长公主似还有几分犹豫。
郑娥顿了顿,声音更小更细了,轻轻的加了一句:“当年,您答应过太后娘娘的……”
提起太后,泰和长公主的心不知怎的又更软了,大约是今日喝了太多酒,此时酒水蒸腾,竟是真的生出几分对亡母和长子的愧意来。她动了动唇,到底没有说话。
驸马张峤只一眼就看出了泰和长公主的心思,他温柔的拦住妻子的肩头,压低声音吩咐下人:“你去一趟,请靖康侯过来说话。”说着,便半搀半扶着泰和长公主去了隔间。
张长卿目送着父母离开,这才转头悄声与郑娥道了一声谢:“谢谢你,阿娥。”
郑娥忙不迭的摇头,顺手推了张长卿一把,嘴里劝他道:“反正人都走得差不多了,你快去洞房啦。”
张长卿面一红,竟有几分扭捏的模样。
郑娥打量了他几眼,瞧他那模样怕是有些近人情怯,便有模有样的给他出主意:“二娘一定等得饿了,你记得给她端些热些的粥点,一边吃一边说话,她心情就好了……”
张长卿连忙点头,还要拉着郑娥的袖子再说几句话,就见着边上的萧明钰虎视眈眈的看过来,大有“你敢拉她袖子,我就叫你没手”的威胁之意。
张长卿只好把伸出一半的手又给折回来揉了揉自己的鼻尖,道:“那我先回去了。”
萧明钰嫌弃的赶人:“赶紧走!”洞房花烛夜,就该回去陪新娘,被翻红浪,这会儿呆在这里有什么出息?没找人闹他洞房,已经是看在他是自己妹婿的份上了。
郑娥听着萧明钰声气不大好,忍不住又悄悄的伸出脚踩了他一脚。
萧明钰痛得牙尖都泛冷,稍稍放缓声音,交代了张长卿一句:“好好照顾二娘……”
张长卿脸一红,连连点头,忙不迭的往新房的方向去。
萧明钰悄悄凑到郑娥耳边,轻声承诺道:“阿娥你放心,我都想好了,等我们成婚那日我一定不在外头乱喝酒,直接陪你回洞房,省得那些人来闹……”二公主到底是女孩儿,几个皇子心里头还是有些底,没去闹妹婿的,可等萧明钰成婚,似魏王楚王那等缺德的说不得就要来闹了,而且五皇子还是个好美色的,说不得也要扯着六皇子看美人。
这般一想,萧明钰的危机感还挺重的,忍不住又加了一句:“唔,还得找把大锁把门锁上。”
郑娥听着萧明钰幼稚的出奇的话,有些想笑,忍了忍,只好又踩了萧明钰一脚。
萧明钰这回觉得自己冤了,小声道:“怎么又踩我?”
郑娥忍着笑,可粉色的唇线还是微微上扬,颊边的梨涡浅浅的。
萧明钰见她终于笑了,便也悄悄松了一口气,嘴里亦是道:“算了,你喜欢踩,那就多踩踩好了……”
郑娥再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眉目弯弯,波光潋滟的水眸看着萧明钰,嘴里道:“谁喜欢踩你了?”
他们两人正说着话,另一头喝闷酒的吴王和楚王便有些不高兴了,把手头的筷子一放,便出声调侃道:“四弟这是说什么呢,把阿娥都逗笑了……”
萧明钰面上敛起笑意,伸手牵着郑娥,转头应了一声:“没什么……”他眸光一转,似是想起了什么,忽然弯了弯唇,“对了,听说二哥三哥过几天就要回封地了,也不知此回一别,何日才能再见。咱们兄弟几个,倒是应该喝几杯酒呢。”
上回太子那件事,到底还是叫皇帝上了心,他亦是不愿叫几个儿子争得太厉害,想了想也不好再多留吴王和楚王,干脆等二公主婚礼过后便要赶这两个儿子离开,明说了以后若无要事便不要回京。至于五皇子六皇子,到底是幼子又有谢贵妃这般的宠妃时不时的在边上吹枕边风,皇帝心里头多少有些纵容,不太舍得,于是便想着等郑娥与萧明钰明年成婚后,再让三个儿子一起出京回各自的封地。
也正因为如此,一听萧明钰说这个,吴王和楚王的脸色便有些不大好看了。楚王直接冷了脸,讽刺道:“对了,还没问呢,四弟你住法慧寺为母后祈福,可是要禁酒荤?”
吴王会过意来,与楚王一唱一搭的道:“二哥你这要求可高了啊——要是叫四弟禁酒荤,那他岂不是只能和庙里的和尚那样吃青菜豆腐?堂堂皇子,成何体统?”
楚王一扬长眉,讥诮的道:“四弟这可是为母后祈福,四弟一贯孝顺,难不成连这点苦也吃不了。”
萧明钰面上波澜不惊,牵着郑娥一同坐下,顺手给自己还有吴王与楚王斟了一杯酒:“我确是不禁酒荤,只是在山上吃得少了些罢了……”他的目光意味深长的在吴王和楚王的面上转过,笑起来,“就像是二哥和三哥,你们日日饮美酒,享美人,难不成就不孝顺母后了?”
这话的分量可有些重。任是楚王和吴王都知道元德皇后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元德皇后去了将近五年,朝中不是没有劝皇帝令立新后的,可皇帝至今都空着后位,不为所动。所以,要是吴王和楚王说一声“不”,恐怕传到皇帝耳朵里,自然又是一桩不是。
吴王及时反映过来,连忙道:“还是四弟你明白事理!今日乃是二娘的好日子,咱们喝酒,喝酒!”
楚王被自己的话给饶了进去,心里头不知多憋屈,可面上还是挤出一丝笑来,与吴王一般的举起酒杯。只是,他心里倒是不免抱怨起萧明钰来:四弟这几年在山上念经念得多,这嘴皮子倒也越发利落了!牙尖嘴利!
第75章
萧明钰与几个兄弟略喝了几杯酒, 楚王与吴王深觉无趣便先起身走了。五皇子与六皇子倒是留着说了一会儿话,这才一同回去。萧明钰走得最晚, 临去前还拿眼瞧着郑娥, 那双黑沉沉的眸子里似是还含着些委屈,控诉起郑娥:怎么可以不送我?
郑娥没法子,只得起了身, 亲自把他送到门口的地方,见他仍旧是站着不走, 便又抬起眼看了萧明钰几眼,颊边微微有些发烫, 连忙垂下头用指尖捋了捋耳后的碎发。
指尖绕着的丝发柔软,郑娥的声音也不觉柔和了一些,细声道:“我过几日再去山上看你……”她耳后那几缕鸦色的碎发被捋到耳后, 露出白嫩的耳垂,玉石一般白皙的肌肤映着月光显得格外清透, 就像是月光下盛开的白蔷薇一样的美丽。
萧明钰挑了挑长眉, 他扬唇微笑的时候, 剑眉微微一扬, 轩眉朗目,神采夺人:“那我走了啊……”话虽如此, 他仍旧是停了停, 恋恋不色的看了郑娥好一会儿方才挺直腰背,起身上了马车离开。
在这样的暗夜里,马蹄声和车轮滚动声便显得格外清楚, 郑娥听在耳里,心里忽而生出一种说不出的味道。
不过,还未等郑娥抽出空来去山上找萧明钰,二公主这个刚做了新娘的倒是先派了人来叫郑娥去陪她。二公主平日里最喜欢乱跑,偏着几天都是闷在公主府里没出门,早已闷得狠了,好容易得了闲便连忙叫了人去给郑娥传信儿,叫她来和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