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首看了一眼缩在襁褓之中睡得安稳的苏婉福,老太太眉间褶皱更深,转头看向一旁的穗香道:“这奶娘是谁安排的?”
穗香低垂着脑袋站在老太太身侧道:“是大夫人安排的。”
“去把她唤来,对了,把周大夫也请过来。”老太太抱着怀里的苏婉福沉吟片刻后道。
“是。”穗香应声,赶紧提着裙摆出了屋子。
那奶娘跪在地上,缩着身子一副战战兢兢的害怕模样,却突然听到前头的老太太道:“既然你说这东西不是你的,那这东西我老婆子便赏了你,这里头大致还剩下个小半瓶,你便都食了吧。”
听到老太太的话,那奶娘一脸惊恐的看了一眼那散落在细软毛毯上的瓷白小瓶,然后猛地抬首看向面前的老太太,惨白着一张面容,哆嗦着嘴说不出话来。
“去,上前帮衬一把。”对着一旁的几个粗使婆子抬了抬下颚,老太太面色冷淡。
“是。”那几个粗使婆子齐应一声,撸起宽袖上前就将那奶娘按在了地上,掰着嘴就要给她往嘴里塞。
“啊啊啊……”那奶娘吓得不轻,奋力挣扎起来,竟然被她给从那几个粗使婆子的手里挣脱了出来,然后一脸涕泗横流的跪爬上前一把抱住老太太的腿道:“老太太饶命,老太太饶命啊……”
“这可是好东西,你求我这老婆子饶什么命?”老太太身形微动,伸手将怀里的苏婉福放到苏梅身侧,一双丹凤眼微眯道。
“不不,老太太,求您饶了奴婢一命吧,求您了……”那奶娘伏跪在地上,“砰砰砰”的朝着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略微抬了抬眼,伸手挥退那几个粗使婆子,然后垂首看向那地上的奶娘道:“那你说,这是什么好东西?”
那奶娘低垂着脑袋缩在老太太脚边,嗫嚅了片刻之后才呐呐的道:“一种,一种药……”
“什么药?”老太太微挑了挑眉,提高声音道。
“一种吃了,能让人睡觉的药……”
“睡觉?那可是好东西啊,你不若吃了好好睡一觉,最好一觉睡到那阎王殿里头去!”抬脚将那抓着自己裙裾一角的奶娘踢到一边,老太太气得胸口剧烈起伏。
“老太太,奴婢也不想这样的啊,是,是……”
“到底是怎么回事?”一道轻缓的声音突兀响起打断那奶娘的话,张氏被身侧的丫鬟安浓轻扶着跨入屋内,蹙着一双细眉,垂眸看向那身形狼狈的奶娘。
看到站在门毡处的张氏,那奶娘瞬时便低下了脑袋,片刻之后才道:“是,是五姐儿哭的太厉害了,奴婢,奴婢怕扰了老太太安生,便,便自作主张的托人去外头寻了这药,私下里想着每日给五姐儿抹一些在唇上,这样老太太安生,奴婢,奴婢也安生一些……”
“好大的狗胆子,你个奴婢还想要安生?你莫以为我老太婆不知道这里头装的是什么好东西。”说罢话,老太太转头看向身侧的穗香道:“周大夫请来了吗?”
“来了。”穗香一边说着话,一边上前伸手撩开门毡,就见不远处的房廊之中,一个丫鬟正引着周大夫往正屋而来。
气喘吁吁的小跑着进了屋子,周大夫抹了一把额上的热汗,毕恭毕敬的站在老太太面前道:“老太太。”
“嗯。”老太太淡淡应了一声,随手一指那漏着白色细状粉末横躺于软垫之上的瓷白小瓶道:“你看看,那是什么东西。”
一旁的穗香上前,将那瓷白小瓶小心翼翼的用巾帕包了从地上捧起,递到周大夫面前。
伸手接过穗香手里的瓷白小瓶,周大夫用指尖捻了一撮白色粉末,细细嗅闻了一番之后道:“这应当是用以安眠的安神散,是最普通不过的一药方子,不过……”说到这处,周大夫话锋一转,皱着眉头细思片刻又摇了摇头,似乎还有话说。
“不过什么?”老太太接过周大夫的话,一双丹凤眼微睁道:“尽管说,我老婆子在这呢。”
“是。”朝着老太太微躬了躬身子,周大夫继续道:“不过这安神散里头加了一些水银,按老夫之愚见,这水银应当是从江南丹砂之中提炼而出,因此不能与那天质而生之水银相比,所以看着便稀薄了一些。”
“那这水银可食?”老太太斜睨了一眼站在一旁面色沉静的张氏,沉声开口道。
“当然不可,这水银是剧毒之物,用来防腐避烂还可行,若是用来吃食,那可万万是使不得的。”周大夫捧着手里的瓷白小瓶,赶紧摆了摆手道。
“那人若食了,会如何?”老太太面色渐深,双眸愈发凌厉了几分。
听到老太太的话,周大夫细思片刻后道:“这人若是食了,少量则无碍,可随小解出恭排去,但这若是用量过大抑或是长期服用,轻则反呕腹痛,重则肠穿肚烂而亡。”
周大夫一番话说罢,老太太的面色已然难看至极,她伸手抚了抚自己的额角,垂首看向那跪在地上的奶娘道:“你刚才说,这东西是你从外头托人买来的?”
“……是。”那奶娘心虚的转了转眼珠子,一双眸子下意识的往张氏那处看去,掩在宽袖之中的手掌紧紧交握在一处,掐出一圈又一圈的红痕。
“所托何人?”老太太拢了拢宽袖道。
“这,是,是那看门的,老,老李生家的。”那奶娘结结巴巴的道。
“去,将老李生家的带过来。”
“是。”站在一旁的穗香听到老太太的话,赶紧吩咐一侧的丫鬟下去办事。
张氏站在老太太下手处,一双眼眸温婉非常,似乎眼前之事与自己毫无关系。
“皎蕴。”老太太抬首看向张氏,面色冷淡道:“这奶娘,可是你替五姐儿安排的?”
“是。”张氏柔柔应了一声道:“这奶娘确实是儿媳替五姐儿安排的,只她却不是咱们文国公府里头的人,而是那柳姨娘前几日自个儿带过来的,儿媳想着,柳姨娘去了,剩下五姐儿一个孤苦伶仃的孩子,若是用本家的自己人也放心一些,却是不曾想到……”
说到这处,张氏暗暗摇了摇头,一副十分惋惜的心痛模样。
听到张氏的话,老太太沉吟片刻,并未说话,片刻之后才与那奶娘道:“你是柳氏带过来的?”
“是。”那奶娘低垂着脑袋咬了咬牙道:“我家姑娘自小便身子弱,怕自个儿奶水不好,便带了奴婢一道过来。”
“既是本家人,你又为何如此心肠歹毒的做出这种事情?难不成是柳氏亏待了你?”此时的老太太已然平稳下心绪,说话也不若刚才那般气愤非常,但脸上的表情却依旧十分难看。
“不,奴婢冤枉啊,老太太……”那奶娘偷眼看了一旁的张氏一眼,然后满面哀色的与老太太磕头道:“奴婢只想着让五姐儿安生一些,可,可哪里想到这瓷瓶里头还装着那,那什么水银呢,奴婢就是一介妇孺,这般东西,奴婢哪里认得……”
“你既不知,那为何不敢食?”一道清亮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这奶娘的话,闻风而来的朱氏早就听外头的人说过了这事,心想着这般扳倒张氏的事情怎能错过,赶紧着急忙慌的提着裙裾到了檀菊园,一把撩开那厚毡就走了进去,一双美目轻蔑的斜睨了一眼那站在屋里的张氏,阴阳怪气的道:“哟,大夫人也在呢。”
说罢话,朱氏得意的一转身子,赶紧侧身将身后的一个婆子让了出来道:“老太太,这就是那看门老李生家的。”
老太太朝着那过来凑热闹的朱氏看了一眼,未曾说话,只对站在朱氏身后的婆子道:“那安神散,是你去买的?”
听到老太太的问话,那婆子战战兢兢的上前伏跪于地道:“回老太太的话,这安神散,确,确是奴婢去那德济堂买的。”说罢话,这婆子还从宽袖之中掏出一张药方道:“这,这就是当时那德济堂给奴婢开的药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