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乔就从来不会穿着鞋走进她的房间。
他知道自己喜欢光着脚在房间里跑,每一天都会主动来打扫她的房间,进屋的时候,金鲤真总是习惯性地不穿拖鞋,她把鞋留在玄关,胥乔也就把鞋留在玄关,她坐在床上看电视,胥乔也就陪她看电视,她躺下来玩手机,胥乔就坐到一旁用笔记本电脑做他自己的事。
金鲤真觉得胥乔的工作没有自己看上去的那么轻松悠闲,宋渡曾经告诉他,他从未见胥乔在车上休息过,每当金鲤真呼呼大睡,他就开始用电脑处理工作,他还有一个黑色的手机。总是来电不断,他却只会说行或者不行。
宋渡还以为是自己给胥乔安排了这么多工作,但其实金鲤真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些事。
他没有在自己面前工作过,也没有拿出过那个黑色手机。
在金鲤真看来,他好像就是围着太阳转的地球,随时都在,随时都准备好了为她服务。
现在的他又在做什么呢?
也在等着她的召唤吗?
“你要走了?”金鲤真说。
江璟深站在床边,一粒一粒地扣好自己的衬衣纽扣。
他走到梳妆桌前,拿起了自己随手放在上面的外套后,转身看着床上的金鲤真。
“六小时后还有一场重要会议等我参加。”
江璟深定定地看着侧躺在床上,神情慵懒的她,这具饱满紧实,在雪白的被子里半遮半掩的销魂身体让他回忆起某些香艳的画面,喉咙一紧,而她脸上听到回答后无动于衷的神情,却又让他无比清醒。
“我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你?”金鲤真笑着问。
“你希望什么时候?”江璟深坐到了床边。
看着金鲤真红潮未消的脸,他多情而温柔地替她拂开了脸上被汗水凝结的黑发。
“我希望每一天。”金鲤真说。
“难道你之前没有每一天都在想我吗?”江璟深抬起她的手,从手指尖一直亲了上去,在快要吻到手背的时候,金鲤真把手翻了过来,于是他吻上她的手心。
江璟深在她的手心多亲吻了两秒,然后抬起头来,将她的手握在手中:“下周我尽量再来看你。”
“你要我送你吗?”金鲤真说。
“不用,你好好睡吧。”江璟深低声说着,在她额头上印下一吻,起身走出了黑暗的卧室。
夜风撩动客厅玻璃窗前薄薄的窗纱,江璟深侧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天空像是被倾倒了浓墨一般,黑得不见一丝光亮,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死气沉沉得仿佛一座墓园。
他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头也不回地关门走出了酒店房间。
长廊上的每一间房门都紧闭着,四周鸦雀无声,只有他自己的皮鞋落在瓷砖上的脚步声。
太安静了,就像是世界正在和他的心一起死去。
在等待电梯从酒店一楼上来的时候,裤子口袋里传出一声震动,江璟深拿出手机,看见他的助理发来的信息。
“江总,您要的数据已经收集完成,核实无误后将以邮件形式发送给您。祝您休假愉快。”
江璟深在键盘上打出短短一句话:“假期作废,按原行程安排。”
电梯门在叮的一声中向他打开,江璟深抬起头来,在明亮如镜的电梯门上看见了自己面无表情的脸。
一张平静而冰冷,了无生气的脸。
江璟深跨进电梯门,转身站定,一动不动地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成为横亘在他和金鲤真之间的第二扇门。
挡在他们中间的,岂止是这一道电梯门和酒店房门吗?
一扇又一扇看不见的房门重重叠叠的封死了他们之间的所有道路。
这条路一开始就是绝路,他知道。
他一直都知道,可还是没能抵御诱惑,踏上了这条从一开始就知道没有未来的绝路。因为故意挑逗的是她,故意引诱的是她,先一步走在这条路上回头看他的也是她。
她主动引诱,他顺势堕落,这并非最大的错。
他最大的错就错在以己渡人,一厢情愿地以为就像他将金鲤真视为相依为命的唯一亲人一样,他在金鲤真心中也有着独一无二,非同一般的意义。
他一厢情愿地认为自己和那些人是不一样的,冷冰冰的事实却告诉他,他错了,他和被她引诱的其他人,相差无几。
不必手握放大镜从回放的记忆中寻找她不爱自己的证据,那只是懦弱可悲之人自欺欺人的手段。
她不爱他,不必再寻什么借口,当他的心中开始怀疑她对他的感情时,她就不爱自己。
真遗憾,直到现在他才真的相信理智传来的声音。
江璟深面无表情地看着电梯门上自己冰冷的脸。
亲人……
看着那双和父亲如出一辙的眼眸,江璟深垂下的双手慢慢握紧了,指甲深深的陷入掌心之中。
肉体的疼痛和心灵的疼痛相抵消,让他能够紧抿双唇,维持着无动于衷的表情。
他们明明是彼此在世间的唯一亲人,明明应该是最特殊,最独一无二的存在。为什么他不这么想呢?
在过去的无数个日夜,他都在质问自己这个得不到解答的问题。
现在,他终于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