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亓宣正在殿中盘膝静坐, 他忽然感觉到冰雪剑的异动, 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幻化出一道水镜投射到了绝地崖之中。当影像逐渐清晰时,他浑身一震……
只见镜中的“自己”, 倾身在晏七颜的身上, 苍白的嘴唇亲吻纠缠, 如黄粱一梦, 又如此真实。
有一股异样的情愫从心里忽然蔓延而起,仿佛这一刻,他就是水镜中的那个“自己”,他仿佛看见他将晏七颜抱入了怀中,触碰着,交缠着,亲吻着……心境一下子意乱,原本因失了一丝精血而在调息的灵力瞬间崩散, 一口鲜血从嘴角溢出。
他瞬间收起了水镜, 让自己脑海中的臆想渐渐平息下来。
此时绝地崖中,沮渠封坛已整个人彻底懵住, 他闻到晏七颜身上淡淡的香味,呼吸透过口齿传递而来,那是一种他从未有过的感受,让他整颗心都剧烈跳动了起来。按在晏七颜两侧的指间划过了她的青丝,纤细的, 柔软的,好似蚂蚁在指上游走。
他的耳尖都几乎红起来,却在这时,绝地崖的玄门被打开,外面闯进来一群人,正是赶来此地的九承悦和滕芷、滕泽等人。当滕芷看到圆台之上,亓宣掌门环抱着晏七颜,亲吻着她的时,眼睛都瞪大了:“掌门?!”
啊啊啊啊啊,什么情况?!眼前这是什么情况?!
滕泽也瞠目结舌,他从未料到掌门竟然会有这般举动。便是边上看过世间所有离奇事情的九承悦都未能缓和过来。
守着玄门的两位护法原本要阻拦着群人入内,却未曾想九承悦身上法器颇多,一件一件袭来根本挡不住攻势。当他们从玄门外追进来时,眼睁睁看着俯身在地上的“亓宣”,与那被囚禁的女魔修竟在地面如此暧昧亲昵,一时间,都懵逼了……
沮渠封坛听到声音时,才焦急的一把推开了晏七颜。他坐起身看着身后站着的数人,脸瞬间红如朝霞:“你……你们出去!”
他声音有些急促和严厉,众人皆一怔,除了两位护法,站在玄门内的九承悦和滕芷、滕泽都不愿在此刻离开。滕芷脑海完全是一片混乱,一会儿有数万只骏马奔腾而过,一会儿又有烧沸的滚水临头浇盖下来:啊啊啊啊!刚才他们在干什么?!他们在干什么?!掌门和七颜……他们两个人到底在干什么?!
“掌门,我们是来探望七颜师妹的。”九承悦率先冷静下来,他目光观察着“亓宣”的反应, “七颜虽是魔修,但与我们也相处了很久,得知她受刑被囚禁在此,我们便想来看一看。”
沮渠封坛已完全动弹不得,他因刚才那一幕被人知晓后整个人面红耳赤,又恐自己维持一个时辰的身份被暴露被揭穿,完全没敢抬头看玄门:“我与她有几句话要问,你们候在门外,待我问完,便让你们相见。”
他借着掌门的身份如此说,其他众人也无法继续留在玄门内。
九承悦总觉得这掌门今日有些奇怪,而且刚才那副情形……掌门为何会忽然和七颜……只因为她是合欢宗魔修的缘故吗?
几人被护法带出了玄门,玄门关闭后,众人只得站在外面等候。
众人走后,沮渠封坛怀抱着膝盖,缓缓坐到了地上。他看着被自己推开后,又昏睡过去的晏七颜,长久压抑的悲痛,在这一刻忽然爆发了。他无法再忍住,就这样顶着“亓宣”温润如玉的脸,眼泪从眼角直接滑落了下来:“你说……为什么要我遭遇这些事情……如果不是你,北凉就不会灭国,晏将军就不会死……我也不会孤独的留在这个地方,在深夜里醒过来,所有人都不在我身边……连你也不在我身边……”
“我应该恨你的……我应该要杀了你……替晏将军报仇的……”
眼眶染了红,他就这样看着地上的晏七颜,一句一句说着,像是问她,更像是问自己:“如果你要我的应龙之血,你就应该像对付他们一样对付我。你不是想要身上的血吗?你不是要把我所有灵力都拿走吗?你把我送到山上来,你要我学仙术,要我变强,但是以后呢?我变强以后……又会怎么样……晏将军不会活过来了,北凉国也不会变回从前的样子……”
这一切的一切,都要他独自一人承担,他看似桀骜看似骄纵,但又有多少人知道,这些日子……他忍受着这些压力和痛苦,常常独自一人悲伤,独自一人哭泣,独自一人绝望。
“太子……别……怕……”
忽然的,躺在地上昏沉的晏七颜口中,微弱的呵出了一句话。
沮渠封坛的头猛地抬起,他仿佛是听见了,又觉得那只是自己太过思念的幻觉,他连忙靠近了她一些,伸手推了推她:“你说什么?女魔头,你刚才说什么?”
“我会……在后面……”晏七颜似梦见了从前临死前的那一刻,她想护住他,即便在梦里,也想护住他,“一直……看着你……陪着……你……”
——殿下,从现在开始,你就沿着前面那条路走,无论身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回头。别担心,我会在后面一直看着你,你不是孤身一人。
——晏将军……
——走!快走!
“晏将军?”他的手就在这一刻顿在了半空,难以置信的颤抖着。他试探着开口,目光牢牢盯着地面上奄奄一息的晏七颜。
然后,他听到她那一句轻轻的回应,仿佛穿过了悬崖峭壁,穿过了时空岁月,就这样来到他面前。
“嗯……”
此时,他身上化身丹的药力散尽,恢复成了沮渠封坛的模样。他就这样呆呆愣住,随后拼命将地上晏七颜抱入了怀中。心中挤压的悲伤、压抑、痛苦、难受、绝望,在这一刻突然破涌而出,他就这样在绝地崖中痛哭了起来,声音凄厉悲惨:“晏将军……晏将军……晏将军……晏将军……”
没有人会护着他,没有人会竭尽全力保护他,没有人会牺牲自己换他平安……在这个世界上,唯有晏将军,只有晏将军……
他想到她只身挡在妖兽面前,身上被撕咬的鲜血淋淋,却义无反顾站着;他想到她淌过炙热的岩浆流,只为陪他上艮阳宗,让他日后有安身立所之地;他想到他当着众人的面脱下了手上的玉镯,纵然在天下人面前显现缠身的魔气,也要为他抗下所有罪责……
他应该知道的,他应该察觉到的……
亓宣来时,沮渠封坛已哭得浑身脱了力,他听到脚步声,缓缓仰起头。看到亓宣一身白衣,就这样站在他的面前。
“师父……”他轻轻唤出一句。
亓宣的眸光凝结着千年岁月的沉淀,威仪的眉宇,在看到他怀中的晏七颜时,微微松缓下来。伸出手,轻轻靠在沮渠封坛的额上:“天地间的许多事情,其实早已注定。”北凉国早有亡国先兆,纵然没有魔修七颜,也有旁人。
他凌空一握,将一片冰雪剑中的冰花凝集在了手掌中,放入了沮渠封坛的额间:“都忘了罢。”
忘了刚才所发生的一切,忘了化身成他的样子,忘了来到这绝地崖……忘了真正晏七颜的身份。
沮渠封坛的记忆被封存,他合上了眼帘,倒在地上沉沉睡去。
亓宣俯下身来,他纤细的手指拂过地面晏七颜额间的发,动作轻柔地好似在抚一片即将落下花瓣的水露:“这一世,我会一直护着你,不会再让你受尽痛苦。只要有我在,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再伤害你……”
玄门外,滕芷等着焦心焦肺,刚才亓宣化作一缕光入了绝地崖,众人都没有察觉,以为里面的“亓宣”还在与晏七颜问话:“你们说,掌门会不会……又对七颜她……啊啊啊,不可能不可能,刚才肯定是我看错了!掌门如此冰清玉洁的一个人,怎么可能对七颜有绮念。”
她狠狠敲了自己两下脑袋,转头向滕泽求证:“你说,我刚才是不是眼花了?肯定是眼花了吧?”
“你能不能不要自欺欺人?你一个人眼花也就算了,难道我们都跟着眼花?”滕泽没好气的怼了她一句,“掌门都跟七颜亲上嘴了。”
“滕泽!你能不能不要说这么恶心的话!”
“什么恶心的话?我只是称述事实,刚才你都看见了啊,掌门他——”
刚争执了两句,玄门突然被打开,亓宣从里面踏了出来,手里拎着昏睡过去的沮渠封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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