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刑!”
只听得一名执法堂弟子高喊,缚龙柱四周瞬间犹如沉入了炎火地狱,周围一朵一朵绽放着热度的业火之莲敞开而起,盘旋着晏七颜升腾到了半空中。濮元仙尊凌空飞至晏七颜的面前,一掌封印了她仅存无多的修为和灵力。晏七颜痛得嘴角溢出鲜血,但仍死死咬着嘴唇,不发出一句声音。
濮元仙尊落地,第一朵业火就迎面冲向了晏七颜,只看到火光一下子没入了她的身体,炙热的火光甚至能透过肌肤绽放火红色,一道道火色纹路在她身上蔓延,极度的炙热灼烧了血骨,鲜血几乎在遇火的瞬间就化为了蒸汽,升到了空中。
第一道业火已让她痛得撕心裂肺,接下来的第二道、第三道……每一道业火狠狠击打在她身上,一重比一重更痛,一重比一重更炙热,更滚烫。
仿佛身体里的五脏六腑都在被烈火灼烧,她痛得指甲抠入了身后的缚龙柱,痛得咬破了嘴唇,痛得脖颈绷紧了青筋,却被血水不断洗刷。这种煎熬远比从前考试时所遇的灼阳炼火场更痛苦……
不过第十重,她已大汗淋漓,指甲被抓得断裂,再强大的意志力也让她无法隐忍这样的痛。当十一重业火落下,她终于痛吟出声。
下面站着的艮阳宗弟子中,有些女修已忍不住别过了脸去,不敢再看:“太残忍了,她肯定熬不过八十一道的。”“是啊,她身上已没有一处是完好的了。”“干脆一刀将她杀了吧,何必如此折磨她。”
有人同情,自然也有人悲愤:“她是魔修,杀人的时候可是不眨一下眼睛的,你们居然还觉得她可怜?怎么不可怜可怜那些死去的人?”
“我们又不是魔修,如此折磨她,我们和那些魔修有什么区别?”
“就是就是。”
周围原有些争执起来,却被向苍仙尊冷冷一哼给制止了。他们不敢再说什么,顿时空气中除了业火焚烧的声音,便只有晏七颜撕心裂肺的痛苦声。
那声音一阵阵传来,揪得心都碎了。
沮渠封坛看着如此受刑的晏七颜,不知为何发现自己眼角竟滑落了眼泪,这个他应该最痛恨的魔修,此刻受到了惩戒,却为何让他如此难过。为什么心会那样痛,痛到他几乎无法呼吸,痛到他想赶紧将那业火停止。
不要再折磨她了,不要再折磨她了,不要再折磨她了……
“啊!!!!!!!!!”缚龙柱上再次响起一阵惨叫。沮渠封坛猛地抬起头,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求求你们,不要再折磨她了!
同一时间,亓宣仙尊所在的掌门寝殿,当新一道的业火冲击而下,盘膝而坐的亓宣仙尊也随之浑身一痛,鲜血从嘴角缓缓溢出。
在他的身上,贴着一个红色符纸,而被绑在缚龙柱上的晏七颜,后背处不知道何时也被贴上了同样的符纸。这符纸名为“共患”,是修仙界中最难制作的高阶符纸。难做的原因有很多,一是这符纸制作的材料很难获得;二来“共患”符纸的使用者很少,购买者也不多,久而久之就不太有人愿意制作它,当市场不需要它的时候,便没有人去收集这样的材料,也就更难制作了。
“共患”符纸能互相分摊对方身上百分之五十的伤害,如若此刻亓宣仙尊受到重创,那么晏七颜会分摊他重伤的百分之五十,反之则亦然。
而此时,晏七颜不断承受着业火之刑,其中有一半同被“共患”到了亓宣仙尊身上。
倘若不是他,以现在晏七颜的修为和灵力,加之又被封印,早就惨死了。
第75章 相护
亓宣仙尊以指作绢抆去了嘴角的血渍,连他都无法扛下这九九八十一道业火, 更何况承担着重创的晏七颜。他长袖一拂, 从身躯里脱出了元神,直接飞往缚龙柱。
缚龙柱上的人已奄奄一息,九九八十一道业火已被击打了二十多道, 晏七颜失了知觉。
当下一道业火袭来时, 有一个众人无法看见的身影阻挡在了晏七颜身前, 那业火直接击打在了他的身上……这是亓宣仙尊的元神。
站在下方的向苍仙尊感受到了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天空,那隐藏在缚龙柱前的元神能传递来十分强大的力量,低阶的修士无法感受到,但大乘期修士却能清晰的察觉。是亓宣!亓宣竟以元神为她阻挡业火!
他几乎是一把拉住了濮元仙尊的手腕,濮元仙尊也顺着那强大的力量看了过去,他意识到那里有东西存在,却并不知道是亓宣:“有人在护她。”
“是亓宣……”向苍艰难开口。
“亓宣?”濮元仙尊浑身一怔,“为何?”
因为那缚龙柱上的女魔修, 就是四百多年前的和颜。那个放在他心尖上, 几乎把六合八荒所有最好的东西都给过去的和颜。
元神不比肉身,肉身有媒介, 有物质,元神看似强大,其实是非常脆弱的。以元神抵挡业火,所受的痛楚是肉身的百倍千倍。亓宣可以对天下人冷漠,他杀过许多魔修, 除过许多妖兽,便是与他同宗的赤桃林桃花骨妖,他也未手下留情……但唯独对和颜,唯独待和颜不同。
他记得那时候和颜最喜欢赤桃林的景色,亓宣便会以灵力封锁整片桃林,陪伴她在里面度过桃花盛开的季节。
和颜在那时认识了天生魔体的桃花骨小妖,因为同情小妖的遭遇,和颜请求亓宣不要用残忍的方式淬灭它。于是在这之后的每百年,亓宣都会以自身的修为将桃花骨妖化为初始状态,再将它淬灭。那个时候所有人都盼着自己的修为能增长,盼着自己能变强能踏上更高阶的位置,只有亓宣,愿意为和颜一句话,而付出自己身上大部分的修为力量。
他甚至觉得,那个时候的亓宣,会终有一日与和颜结为道侣,或许再过数百前,再过数千年……但谁也没有想到,和颜却选择与一名魔修弟子在一起。
当时负责追击的人里便有他在,他记得那名魔修弟子黑发魔冠,容貌俊美不可方物,就立在砂河中,笑得恣意妄为。
他们以为捉拿他轻而易举,却没曾想这名魔修弟子拥有极其强大的修为,艮阳宗的诸位弟子与他在砂河展开了殊死一战。当时整个砂河都是鲜血,染红了整条河道,连空气中都是弥漫的血腥味。
魔修杀戮成性,他为了彻底摆脱艮阳宗众人的追击,决定将他们全部斩杀在砂河。
却没想到最后关头,是和颜站出来挡在了身后所有艮阳宗弟子面前。魔修的剑贯穿了她的胸膛,强大的魔力席卷了整个天地,和颜在顷刻间便化为了点点星辰,消散到了空中……
……
冷风一阵阵席卷在缚龙柱上,晏七颜的意识不断模糊,不断被疼痛激醒,眼帘上都是凝结的干涸血痂,她缓缓睁了开来,模糊的看到身前似乎有一个影子。那个影子白衣仙衫,长发披散在后,随风轻轻拂动……他替她挡下一道又一道业火,所有的痛苦,都由他一人承担。
是谁……她竭尽全力,想要看得清楚一些……但眼前是模模糊糊一片,明明感觉到前方有人,但却又只有碧蓝的天,和远处漂浮的云。
她从来都不怕死,上过战场,闯过炼狱,死对于她来说或许只是一个归宿,一个日后她必将去的地方。她竭尽全力活着,是因为活着还能做更多的事情,护更多的人,守更多的城,看着天空蔚蓝无边,闻着空中花香四溢……
若有一日她真的断送了性命,她也能仰起头,感谢苍天让她来到过这世上。
最后一朵业火击打在缚龙柱上,行刑终于结束。
束缚着晏七颜的玄铁一下子松开,她直接从上面跌落了下来。站在下面的段柏渊上前一步将她接住,身边滕芷和滕泽等人已围了上去。
沮渠封坛远远站着,他的脚也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却一下子顿在原地。他对自己说不应该过去的,不应该担忧她,不应该同情她,她是害了北凉国,害了沮渠皇族,害了晏将军,但这颗焦虑的心,这无法被自己控制的身体,却恨不得能立刻去到她的身边,守在她的身侧。
“七颜,七颜!”滕芷从储物袋中取出了疗伤丹,她拼命为她灌下去,并且用自己微薄的灵力为她施救。执法堂的人却在此时上前来:“魔修七颜已受业火之刑,她既还活着,便要立刻逐出师门。”
“她从前也是艮阳宗的弟子!她刚受了重刑!就算要逐出去,至少也要等她伤好起来,就算再残忍,也要让她能自己站起来!现在逐出去,岂不是要让她被外面的妖兽吞腹入肚!”滕芷哪怕肯让人动她分毫,死死护在晏七颜身边。
但执法堂的弟子却已上前将她拉开,把晏七颜从中间带了出来。
她奄奄一息,被人拖向了漫长的石阶下。滕芷要追上去阻拦,却被滕泽拦住:“你若拦下来,艮阳宗便会受他人斥责包庇之罪,之后七颜必将受更重的刑。她如今还能活着,又保得住灵根,已是最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