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乔只得往县城走,到县城再细细探听,与自己儿时记忆相印证,终于确信这就是她出生的那个世界。只是她记得他们一家世居豫州境内,蓬莱距离豫州足有两千里之遥,且现今战乱未息,路上并不太平。
据县城客栈里的客商说,八年前流民作乱、声势浩大,竟占据了东京自立为王。后来京中皇位更迭,也不知是哪个王爷继位为帝,倒励精图治、能干非常,四年前就已收复东京。
但叛军中也不乏能人,舍弃东京后退守颍川、着意经营,还切断了朝廷与江南的联系,这些年来双方不停交战,路上悍匪丛生,鲁地客商已经不敢往西去了。
发现自己功力尚在后,夏小乔倒不担心路上不太平,再不太平,也不过都是凡人,她总能绕得过去。让她烦恼的是,在下界果然和修真界有些不同,同样赶路,在修真界,两千里两日可到,但回来后,她即便使出全力,脚下也不如在修真界那么轻捷,从蓬莱到现在的淮县不过五百里路,她足足用了三日。
赶了一天路的夏小乔此时已有些疲惫,就说:“没什么好嫌弃的,有空房随便给我开一间就是。”
小伙计回过神,应了一声,带着她到柜台边,夏小乔知道这里住店和修真界也差不多,说好住几日,先交了住店钱,然后才能进去住下。
说到钱,她确认了自己在哪之后,第一步就是被钱难住了。首先一点,她没辟谷,一天两天不吃饭没关系,时间长了却不行,她青囊里存的食物又都被曲文轩给吃了,夏小乔饿了想买吃的,那些刀币灵石,这里的人可不收,思来想去,只能拿了一支金镯子去当了换钱。
好在她当初在来鹤城打了金首饰,那金子又很精纯,倒是换了不少钱。
“我只住一晚。”夏小乔跟掌柜的交代。
掌柜的却说:“姑娘,这雪看起来不会就停,明日未必能上路。”
夏小乔想了想,说:“还是先住一晚,明早看天再说。”她归心似箭,只想尽快回去自己生长的地方看看,根本没心情在外面多耽搁。
掌柜的也就没再多说,收了一日房钱,夏小乔又多给了点钱要了热饭菜,就跟小伙计去了客房。
这间客房在二楼边上,一进去就觉湿冷,还有一股不太好闻的气味,小伙计也觉得这地方给个美貌少女住不太合适,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咱们客栈多是糙爷们住客多,您凑合一晚,小的给您拿炭盆去。”
他说着就一溜烟去了,夏小乔屏住呼吸关上房门,听着小伙计走远了,悄悄丢出一个符,这间斗室内的异味立刻消去,连墙壁地面都干净了许多。
小伙计捧着炭盆回来时,别的没察觉,只觉得似乎没有异味了,还多了点淡淡香味,只当是女客戴了香囊,也没在意,问夏小乔:“厨下现有羊肉汤、驴肉包子,您是吃包子喝汤,还是下点面,来一碗羊肉汤面?”
“要一碗面吧。”
小伙计应声而去,不多会儿就用托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羊肉汤面、并一壶热茶送了上来。
夏小乔吃完面,又用小伙计送来的热水洗了脚,从自己青囊里取了条被子出来,铺在床上,然后闩好门,在门上贴了张符,就上床打坐入定。
这已经是她回到下界的第四个晚上,也是她第三次入定运功,夏小乔已经发现下界灵气极其稀薄,在蓬莱还好一些,越往远走,灵气越难追寻,到今日入定时,已经完全见不到灵气幽光。
也许就是因为下界灵气稀薄,她才不能如在修真界一样身轻如燕、日行千里吧。夏小乔抛开繁杂思绪,凝神静气,催动丹田内的真气在经脉内运行了一个周天。虽然这样功力提升极其缓慢,但已足可缓解疲惫,让她不至于畏惧风雪侵袭。
真气回归丹田那一刻,夏小乔五感通明,这间客栈方圆几里之内的异动都逃不过她的感知,于是她就无意间听见了一番让她啼笑皆非的对话。
“怎么样?那女子有什么动静吗?”就在她楼上偏东边的一间客房内,一个粗豪的男声正开口问下属。
下属说话带着浓重的鲁地口音,听起来特别憨厚:“没什么动静,听小二哥说,她已吃过饭睡了。大哥,也许就是个同路的姑娘,你会不会是想多了?”
先头的大汉没有回话,另一个说官话的男声插/了/进来:“大哥要是实在不放心,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不就是个娘儿们么?”
粗豪大汉立刻制止:“莫要莽撞!于兄弟,你初出江湖不晓得,咱们行走江湖,有几类人惹不得,头一个就是孤身行路的女子!尤其是那样貌好看的,更惹不得!你想啊,这样世道,她一个挺美貌的小姑娘,却敢自己行路,且从北海就缀在我们镖队后头,到得潍县竟没把她落下,可见是有功夫在身的。”
“这么说,她还真是意图不轨?”姓于的男人也惊疑起来,“大哥,要不问问陈公子的意思?”
被叫做大哥的大汉压低声音哂笑一声:“那位陈公子就是个花花肠子,我路上就跟他说了,他却不当回事,还明目张胆回头去看,说会不会是那姑娘见他长得英俊,看上他了。”
几个人一起笑起来,笑过之后,那大哥却还是忧心忡忡,叮嘱几个兄弟值夜守着货物,另外几人保护好陈公子,然后就让大伙散了。
被疑心“图谋不轨”的夏小乔听见有人下楼来,还特意从她门前经过、探头探脑,不由哭笑不得,她不过是不认得路,听这伙镖队说要经过济州去邯郸,这才远远跟着他们,省得自己走错路。怎么也没想到,别人竟把她当成了歹人!
算了,既然他们疑心,还是不要跟着他们了,免得惹出麻烦。夏小乔打定主意,第二日上午等雪停了,看积雪不深,就找客栈掌柜的问了路,自往济州去。却没想到刚走到半路,就不偏不倚遇见了那伙正被强人围起来打劫的镖队。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两天真的好冷哇,我码字时已经穿上毛袜子、珊瑚绒家居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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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寒地冻, 荒山野岭, 人仰马翻,剑拔弩张, 几乎就是夏小乔看到的全部景象。
她本来正顶风急速飞奔,忽地听见风中传来人声怒喝和马儿嘶鸣,忙敛息屏气、小心翼翼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靠近, 然后她就看见了那伙熟悉的镖队正被山匪前后堵截。
押镖的镖师正试图与对方交涉:“不知兄弟是哪一条道上的?咱们贵和镖局一向与道上的兄弟们和气生财, 往来多有孝敬,怎么今日招呼都没打一声,就动起手来了?”
前面劫道的是个身穿虎皮袄、留着络腮胡的彪形大汉, 他身后跟着四个高矮胖瘦不一的男子,在镖队后面还有三个男人合围,这些人有的手里拿着斧头柴刀,有的举着自制的弓箭, 看起来不像专门干打劫的。
为首大汉手里倒有一把比较像样的砍刀,他横刀在身前,瓮声瓮气的说:“咱们就是这一条道上的!少废话, 把货物、钱财、马匹统统留下来,饶你们不死!”
镖师一听就知道这是一伙临时起意的劫匪, 虽少不得要动手,却并无可惧之处。只是外面虽乱, 鲁地却一向太平,据说叛军与鲁王达成了某种默契,两下互不攻伐。这几年鲁地丰收, 卖了不少粮食出去,老百姓富足,各州县都太平得很,此处又距离潍县县城不远,怎会无缘无故冒出这么五个蟊贼?别是有诈吧?
这么寻思着,镖师就一边和那人打口头官司,一边不着痕迹的观察四周环境。
此地恰是一处山脚,雪明显比县城内下得大,再被北风一吹,有些地方已经厚到及膝,他们的马车拉着货物,在积雪中走得很是艰难,一时不查,就掉进了这几个蟊贼挖的陷阱。有一匹马的前腿已经断了,车辕也被崩裂,货主陈公子正指挥他的下人把车推出来。
蟊贼是从山脚林子里窜出来的,另一边是宽阔田地,不会藏人,林子里若有埋伏,刚刚就该一起窜出来把田野那边也围起来才是……。
“别他娘的啰嗦!东西放下,人走,不然老子不客气了!”为首大汉终于不耐烦,手中大刀一挥,下了最后通牒。
镖师转头低声与陈公子商量几句,一声令下,本来严密戒备的镖师们立刻兵刃出鞘。
那为首大汉一见此景,并不畏惧,反而挥舞着大刀就冲了上来,与镖师们混战在一起。
夏小乔隐身树上,只一个回合就看出这些劫匪并不简单,虽然他们假装脚步沉重,手中兵器也很可笑,但他们一动手就直奔镖师要害关节,几招才过,镖师已经倒下了三个。
领头的镖师一见此景顿时大惊,拔刀出来将货主护在身后,夏小乔听他跟那人商量,问那人要不要先骑马从田野那边离开。
那货主是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公子,穿一身缎面皮毛斗篷,在一群粗疏武人中倒也算眉清目秀,勉强可看。夏小乔想起昨晚那镖师说这人自诩英俊,以为自己看上了他,不免哂笑。在她见过的男子里,这人的容貌水准,也就与当初一起组队打蛇妖的吴毕差不多,离“英俊”二字,至少得差十个范明野。
想到范明野,她自然就接着想到了闻樱,也不知他们现在怎样了,幸好她当时离开宁涛城曾经给他们留了口信,说自己师门有事要办。如今她回来下界,范大哥和闻樱姐见不到她,只会以为她是回了师门,不至担心挂念,已经很好。
夏小乔想着自己的事情出神,却不妨争斗双方形势忽然出现变化,镖师们渐次支撑不住,后面护着马车的镖师,一个不小心被劫匪踢断了腿,忍不住惨呼一声。
惨叫与骨骼断裂声清晰传入夏小乔耳朵,她立时回神,抬眼看时,恰好见到领头镖师护着那货主节节后退,后面劫匪却趁人不备将手中斧头丢出,直直飞向货主后脑。货主脚步忙乱,惊慌的缩在镖师身后,等到脑后风声劲急、觉察不对时已来不及,幸好地上雪滑,他慌张之中脚下踉跄,竟扑倒在地,躲开了那把斧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