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奇怪的是,无论我怎么顶,我都会仅仅出现作呕那种不舒服的感觉,但身体依旧动不了。因为作呕的关系我的眼睛里充满了眼泪,眼泪的滋润下,我的视觉也变得更加滋润了一些。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奇怪的声音从我的背后响起:“立正——!向右看齐!”
声音传来的方向,是我身体后侧靠左的方向,并且距离很近。这就好像在深夜里突然听到一个声音,每个人都会情不自禁地去寻找声音传来的方向一样,我也朝着我的左面转头,可是当我转头之后,眼前一幕让我差点崩出另外一个屁。
四个死人,站姿与我一致,整整齐齐地站在我的左手侧,头都清一色转向右边,看着我!
第九章 .五个死人
以前跟孟冬雪在山村里的时候,她曾经逼着我一起学习上课,所以从她那儿我得知过许多新学的词语和概念。例如她说我们生活在一个三维的空间里,所以每个人才会变的立体,才会有远山近水的透视感。
而眼前这四个死人,整齐排列,头都转过来看着我,这种诡异的透视感,不光证明了孟冬雪教我的新概念,也证明了人不作死就不会死的道理。也许当初我若是没有撩开最后那层布幔子,这一幕也就随之而不会发生了。而人是个奇怪的生物,天生就会排斥死亡,这就是为什么我一眼就能够区分出这四个排排站着的,是四具是死尸。
第一个是个年轻人,岁数和我大概差不多,他的左眼是一个大大的血洞,右眼则眼皮只打开了一般,眼仁在眼皮里微微朝上翻。虽然是面朝着我,但是如果论眼神的角度,却是看着我的头顶方向,而他左眼的血洞,我看得出,是被枪击的后果。这一枪,就是杀死他的那一枪。
第二个人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光头,眼睛眯着一条小小的缝,我看不清里边的眼仁,他露出的半张脸上有一些类似在地上被摩抆到的伤痕。可是却没有血迹。只是那光头上竟然缺了一块头骨,断裂的地方皮肉横飞,颅内却似乎没有脑浆,或者是早就流了个干净。
第三个人是个女人,从模样来看还算漂亮,头发也算整齐,和第一个年轻人一样,微微张开了眼皮,或者说压根就死不瞑目。而她的内眼睑、鼻孔、嘴巴里,都有流出血迹,但有干涸变黑的痕迹。容貌来看,没有明显的外伤。暂时猜不出死因是什么,不过这种七孔流血的死法,应该是身体受到了剧烈的撞击,导致把血从身体的每一个通往体外的孔都流了出来。
最后一个是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中发男人,有点瘦,有点高,嘴角朝下,却微微咧着嘴,我能够通过那乌青的嘴唇看到里边的白色牙齿,但牙缝之间却红里发黑,那也应该是血迹。他双颊深陷,下巴是歪的,就好像被人打断了下颚骨还没来得及接回去一样,脑袋正中央,有一个明显的倒三角的豁口,从我的角度透视过去,就好像这个人迎头被人用开山斧劈中了头顶一样。
这四个死人,单独给我看任何一个,我也许都不会特别害怕,可是四个一起出现,却又这么动作整齐,这就让人觉得恐惧了。而在那声奇怪的“向右看齐”之后,这四个死人都望向了我,很显然。他们是在听见了这声指令之后,才转过头来的,而此刻我才意识到,我就是那最右的一个,需要被他们看齐的那个。
由于脖子不能过度转动,我看不见身后的情况。不过根据我的猜测,先前在灯光闪烁的时候,墙边的四个人和背后的一个人,这里除了我之外,还有五个人。发号施令的,应该就是我转身后看到的头发湿漉漉的那个。从那个人涣散的眼神来看,他也是个死人,那额头上的血迹,说明他死的时候是流了不少血的,说不定那湿漉漉的头发,也是因为沾上了血液的而凝结的关系。证明他也是受到了不轻的外伤。如此一来,我心里判断出。这五个死人有一个共同之处,那就是他们都并非正常死亡,而且死得都非常惨烈。
我现在总算是明白了白天的时候,那个看门的老大爷为什么如此神情惊恐,那个我问路的耳背的老大爷,为什么会问我是不是来接人,为什么会跟我这样一个陌生的年轻人感叹岁月。也明白了为什么秦老前辈不肯多说一句,却要我前来这里,原来是为了让我解决这件奇怪的事。
对啊,秦老前辈,这就是他对我的考验,是我证明自己的机会,我虽学艺不精,但我是个守信之人,虽然我知道眼前的事情我就算无力去解决,最终秦老前辈也会来解决,只是如果到了那一步,我不但自己没有颜面。连我师父也会跟着丢脸。
想到这里,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毕竟从进来到现在,即便是我摔跤晕倒,那也都是我自己没站稳的缘故,如果要就追究责任的话,也实在怪不了身边的这五个死人,只能怪我胆小和不小心。我迅速在心里理了理这件事。
很明显,人死之后在七个小时之内,身体就会完全僵硬,所以要僵硬的尸体做出转头或者站立的姿势,这并非常理。于是我判断。这些尸体能够在不受到外力牵引之下,自己好像活人一样行动,是受到看不见的鬼魂的力量的控制。换句话说,我身边的这四个死人,就是彻彻底底的死人,甚至连鬼魂都不在此处。那么在场唯一的鬼,应该就是在我身后说话的那个。可是先前我推倒他的时候,虽然感觉非常沉重,但是那种触感却极为真实,很像是推到了一个灌满铁砂的人像一般。加上我对那一瞬间看见他之后的判断,我认为他也是一具实实在在的尸体,只是这具尸体会露出带有情绪的表情。会有明显意图地控制这些事,甚至还会说话,这实在是超过了我的理解范围。
我迅速在脑子里回想我看过的每一本书,师父曾经跟我说过的每一句话,试图从中找到一些和眼前的事情有关的线索,猛然想到有一次在跟师父边吃饭边聊天的时候。我们曾经聊起过关于僵尸的话题,但当时那个年代,还并没有“僵尸”这个词语,于是师父告诉我的词是,“活死人”。
字面理解,就是跟活人一样的死人。
师父说。世界上的玄学分为很多种类,绝大多数是能够殊途同归的,只不过在各自的宗教环境下,理解上有角度的不同而已。但师父提到一个特别古怪的宗教,甚至是一种邪教,发源自非洲。蓬勃于美洲,影响力却扩散到几乎全世界,这个宗教,以各种巫术着称,称之为“伏都教”,其中最为着名的两门邪术,就是针扎小人,和复活死人。
针扎小人这种把戏,其实许多巫术里都会涉及,甚至连我所学的道法里,都多少会有涉及,所以我并未觉得稀奇。倒是那复活死人,让我觉得不可思议。常言道,生死有命,如果说用一些玄学手段延长一个将死之人的生命,我会认为那是上天有好生之德,可是让死人再度复活,显然是逆天而行。而当年的我比较幼稚,曾兴奋地对师父说,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让多少家庭挽回失去亲人的痛苦,这可是大好事一件呀。师父却告诉我,虽然他没有亲自见过,但是他知道,那些被“复活”的人,就好像一台机器一样,只有机能,没有灵魂。可以吃饭但食不知味,可以睡觉但却只是闭眼而不寐,除了心跳和生理循环之外。其余的,和死人毫无两样。
所以当初我啧啧称奇的“活死人”,就是我身后发号施令的那个吗?早就听闻秦老前辈精通道法和苗巫之术,莫非苗巫里也有复活死人这一招,这是他刻意给我留下的难题吗?如果真的是“活死人”的话,那为什么可以控制这些尸体?为什么我的身体却动不了?
想得越多,我越害怕。怕的不是这些尸体,而是心中那种未知的恐惧。就在我惊恐万分的时候,那个奇怪的声音再次响起:“向前看!向左转!”
声音很奇怪,像是嗓子里卡了一口痰,声音闷沉沉的,也像是有人在嘴巴上罩住了一层毛巾,隔着毛巾说话的声音。然而,我可以发誓我并未跟着他的指令而向左转,可是身体却好像变得不是自己的一样,竟然极其标准地,一侧身,一扣脚。做了一个向左转的动作。
转身后那四个死人的脑袋全都背对着我,尤其是第一个年轻人,和我相隔不到一尺,我就算隔着脸上的医用口罩,都能够闻到从他头发堆里冒出来的阵阵尸体的恶臭。而此刻我的身体转向左侧之后,稍微转动一下眼睛。我就看见了那个发号施令的“活死人”。
可是很奇怪,你说他也是死人吧,却没有眼前这死人僵硬的姿态,因为他正背着手,左三步右三步地来回踱步,脑袋在脖子上非常灵活的转动着。眼睛还不断地在四个死人和我的身上瞄来瞄去,如果不是那白的发青的皮肤,和那无法聚焦涣散的眼神,单从这些动作来看,实在是跟一个活人没有区别,只有那正被它控制着的四个死人和我,在说明他是个鬼魂,并且是个力量不小的鬼魂。
既然有鬼魂,说明那不是活死人,毕竟鬼魂也是魂,起码比活死人要高级一点。于是当我排除掉“活死人”这个可能性之后,剩下的结果,就只有一个:借尸还魂!
第十章 .借尸还魂
古往今来,人们时不时就会听到别人说起关于“借尸还魂”的事件。在现代医学里,普遍认为那是一种身体机能临时进入休眠状态,从而导致的一种假死现象。例如张三死后,出殡之前突然又坐起身子来。民间一般把这种现象称之为“诈尸”,当出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老人往往会说,是阎王爷看错了生死簿,抓错了人,于是又给放回来了。
具体是不是这样,当然有待考证,毕竟我也不曾见过阎王爷。而有许多人“诈尸”活过来以后。多多少少会出现和“死”之前不一样的表现。例如突然开始说一些奇怪的谁都不懂含义的话,甚至连记忆都会错乱。又例如会隐约回想起“死”后见到的东西,如奇形怪状的人,或者非常刺眼的光等等。而这些“死”过一次的人,会在这件事之后继续活很长时间,甚至一些害死他的病症,也会不药而愈。
如果说这些都是医学现象的话,那么剩下一种,就显得有些可怕了,也就是我眼前正在遭遇的这种。是一个已经没有实体的亡魂,以附身的形式借了死人的身子,没有生命体征,就好像穿上一件盔甲似的,说人话,做鬼事。
这种案例并不算少见,只是大家都讳莫如深,加上各种打压和封杀,使得这种事情变得越发的玄乎离奇。由于附身的鬼魂和死人本身并无联系。所以表现出来的种种行为,都是按照这个鬼魂的意愿来进行的。这种不去找活人而是找死人的鬼魂,要么是力量奇大,要么是死了很久,很显然,我眼前的这位,就是属于前者。不但控制了死尸,还控制了我这个活人。
这不免让我联想到一个画面,就是在我刚才晕倒的时候。因为我记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我因为碰撞的关系而倒地,所以让我重新站起来,并走到墙边面壁而站。毫无疑问是这个借尸还魂的家伙干下的好事了。只不过我并不太清楚,究竟是他直接把我拉起来的,还是控制了我的身体让我自己走过去的。
我不能让他继续这样控制我的身体,既然刚才作呕那招不管用了,我只能另寻他法。这种身体出现不受控制的状态的时候,只需要掌握两个要点,第一是让自己迅速清醒,第二是让自己叫出声来。任何一样做到之后,也会让身体瞬间接近,那是因为我们自身的主控意思,在我们办到这两件事的时候,实际上已经占据了上风。此刻我身体上下除了脖子之外,能够自由活动的,就只有眼睛和舌头。于是我使劲憋足一口气开始想要喊出声来,但是却总觉得嗓子是干涩沙哑的,无论我怎么用力,也都只有那种嗯嗯的声音而已。
于是我开始快速转动我的眼睛,接着闭上眼,然后在盖住眼皮的时候,开始做出主观压迫眼睛,让眼睛好像斗鸡眼一样。这个时候,两眼之间的额头,我们称之为印堂,整个都充盈着一种肿胀感。这种感觉是在颅腔之类直接把信息传递给大脑的,也就冲上头顶的那一下子,我身体突然好像脱力一般,摇摇晃晃就想要倒下,无比轻松,可是我控制自己脚下用力。于是又站稳了,我没有表现出自己已经挣脱的样子,还是和先前一样,保持着一个和其余四具尸体一样的站姿。
这一切似乎并未被那个发号施令的死人察觉出来,或者说他过于沉浸在其中,早已忘记了我是一个活人。
那个死人背着手走来走去的,就好像是一个领导一样,所以我猜测,附身在其中的鬼魂,生前也许是一个军人,大概是为国捐躯了,心有不甘。于是回来找了个躯壳,继续过自己的瘾。这时候他又大声喊道:“向左转!稍息!训话!”
我看到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嘴巴压根就没有张开,声音有些像是从他的肚子上传出来的,难怪先前我听到的时候,有种隔着布的感觉。我面前的四个死人齐刷刷的转身,我也跟着转身过去,面朝着发号施令的死人。
这时候,他继续用那种怪异的声音说道,你们这些黑五类、右派、反革命份子,今天的打倒,是要让你们洗心革面!你们知不知罪!语句通顺,逻辑清晰,除了音调古怪之外,我还真有一种回到当初被“打倒”时候的感觉。为了应付他,我故意拖长了声音说道:“知——罪——!”可是话刚出口,我却发现只有我一个人回答了,身边的四个死人还是直挺挺站着。悄无声息。
而就算我这犯蠢的一霎那,那个发号施令的死人猛地一个转头,就死死看住了我,似乎有所察觉,迟疑了两三秒时间,他竟然开始朝着我走过来。他距离我的位置大约也就三步左右,中间隔着一个停放尸体的7号台,我心里知道自己闯祸了,非常紧张,但还是绷着身子不敢动弹,只是默默将雷决和紫微讳捏在了两只手里。
那人离我越来越近,走到我跟前后。近距离凑到我面前仔细观察着我,然后低下头从我的脖子到肚子,他都仔细地打量着。我的心脏砰砰乱跳,就在他低头检查我的肚子,似乎是在看我有没有因为呼吸而让肚子起伏的时候,我猛地抬起双手。掌心朝内,对准了他的头两侧打了过去。
这一招,我曾经在医院里用过。不过那个鬼魂太过强大,我根本对付不了罢了。当我的双手拍击到对方的头的时候,手心里传来一阵腻乎乎的感觉,可我不愿多想。因为这里的一切,都让我感到恶心。和先前推倒这个死人的感觉一样,这两掌的触感是非常具体的,但也是硬邦邦的。而在中掌之后,这个死人突然抬起头望着我,发出了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声音似乎是几个不同音调但频率一致重叠起来的声音,伴随着这声仰天惨叫,我的脸上突然又出现了一种当时打开门时,那种迎面而来的风吹的感觉,还有混合着消毒水的气味,以及那种从死人嘴里被挤出来的腥臭味。
我不敢松手。双手用力挤压着这个人头颅的两侧,一边挤压一边动嘴念道:“都天大雷公,霹雳震虚空。精兵三十万,煞气遍干坤。扬沙飞走石,掣电破群凶。铁面扫妖孽,狼牙啗疫瘟。黑天雷鼓震。万里绝无踪。号令传天敕,炎散空洞中。上至魁罡界,下至九泉宫。都天雷火敕,永为清净风。急急如律令!”
这依旧是五雷震醒咒,在念完咒语之后,我立刻松手,双手结下了“醒印”,照准了这个死人的额头用力打了下去。
咚的一声闷响,这具尸体不再发出声音,而是好像晕倒一般直接侧身倒地。而他倒地的姿势,也是身形僵硬,这说明我的这一下击打。已经让那个附身其中的鬼魂离开了尸身,这个人又变成了一具早已僵硬的尸体。与此同时,我身边的四个死人,就好像多米诺骨牌一样,一个压倒另一个,最后一个压在我身上。眼睛上的血洞里还垂出来一些连着肉的皮,耷拉在我的肩膀上,吓得我一下子就往前跳了出去,身后的四具尸体就轰隆隆倒了一地。
我知道,刚才的侥幸得手,只是暂时把鬼魂逼出了尸身之外而已,但并未远离,而是就在附近,在这个停尸房之内。暂时占据上风的我,顿时信心倍增,而先前我进入的小木门还大开着,如果被这个鬼魂从门的地方逃了出去的话。相当于我的任务还是失败了,因为我未能从根源上解决。于是我顾不上手上刚才那用力的一下造成的发麻,也顾不上站了太久双腿的酸痛,立刻朝着木门的方向奔跑了过去。在经过那个三米宽左右的小走廊的时候,我看到顶上的日光灯因为被什么搅动的关系,晃来晃去的,那些蓝色的布幔子,也好像是被什么东西装得东倒西歪,窸窸窣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