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尹灏看向了在旁边仿佛透明人一样的鹿桓,举起了酒杯,笑道:“鹿大人,之前多有冒犯了。”
鹿桓礼节地举了杯子,只在嘴边沾了沾,道:“谈什么冒犯?之前我与尹帮主也没什么来往。”
尹灏着意看了一眼鹿桓,便注意到了旁边的白徽,他笑着问道:“这位郎君是大人与鹿大人的好友么?怎么一直也不介绍一二,倒是显得我失礼。”
阿绶笑道:“不过是个朋友,今日想着能见到江湖上的大侠,于是来凑个热闹。”她没想着要多介绍白徽,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又道,“尹帮主今日又是送礼又是做了席面,已经是礼节齐全,实在是说不上什么失礼。”
尹灏道:“是大人宽厚——若大人能一直这么宽厚就好了。”
阿绶道:“这么说,倒是显得我刻薄,我又有什么时候刻薄过你尹帮主?”
话题进行到了这里,事实上已经与尹灏想过来聊一聊的初衷相差甚远,他沉默地抿了一口酒,只觉得有些枣手——他开始觉得阿绶是个威胁了。若说之前只是觉得她碍事碍眼,此时此刻,他觉得她会要了他的命。
下意识摩挲了一下手腕上挂着的翡翠貔貅,他摸着貔貅的嘴巴,隐隐起了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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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太平燕 …
一道太平燕端上了桌子。
陈科带着人敲锣打鼓, 还在外面放了一串鞭炮。
尹灏道:“据说福州有句话,说无燕不成宴,说的就是这道太平燕。”
阿绶看向了这道菜,微微笑道:“看起来略有点像……像馄饨?”
尹灏笑道:“这是扁肉,外面包的是燕皮。这燕皮是用猪腿的瘦肉, 用木棒打成肉泥,掺上适量的蕃薯粉, 最后擀成皮,也叫肉燕皮。看起来与馄饨, 大约也有几分相似吧!只是这太平燕可比馄饨要形状轻盈多了, 好似燕子一样, 不是吗?”
一边说着,尹灏亲自为阿绶盛了一碗这太平燕, 双手送到了她的手边, 道:“大人来尝一尝吧!”
阿绶谢了一声,拿起勺子吃了一口, 只觉入口嫩滑清脆,清香爽口, 汤汁鲜醇。
“如何?”尹灏在旁边笑着问道, “这道太平燕, 不知合不合大人的胃口。”
阿绶放下了勺子, 笑道:“味道自然是极好的。”
尹灏道:“我没读过什么书,当年念书的时候一门心思只想着玩,什么乡试省试听着考试整个人都浑身不舒服——不过就算如此, 我也明白一个道理,这做官,不管是做大官还是小官,都得和百姓打成一片,这样才能得到百姓的拥护,是不是?”
阿绶一笑,道:“是,尹帮主的确没说错。”
尹灏道:“我水龙帮再怎么江湖门派,但说到底,也是平民百姓呢!大人实在不必对我们水龙帮这么戒备,其实水龙帮拥护大人,大人照看水龙帮,这原本就是互利互惠的,是不是?”
阿绶看着尹灏,笑而不语。
尹灏的意思她太明白了,甚至在这一场宴会之上,他已经说得足够坦白。
但有些事情,她当然是不会答应的。
她不会答应尹灏,然后和水龙帮一起同流合污,这是原则上的问题,不容得她去逾越。
她看着尹灏,忽然琢磨起了另一个问题,这一场宴会之上她一而再的拒绝,尹灏会如何应对呢?会恼羞成怒?还是忍气吞声?或者是干脆就用江湖人士的办法来个爽快?
她扫到了尹灏摩挲着翡翠貔貅的动作,道:“若尹帮主真的想做个良民,好好生生约束了你们帮派的人,不惹是生非就足够了,实在不必大张旗鼓地又是送钱又是举办什么宴会。”
尹灏看着阿绶,道:“人家总说,爱哭的孩子有奶喝,这不就是想在大人面前多刷刷存在感,让大人心生怜惜吗?”
“怜惜?”阿绶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还想请尹帮主多怜惜怜惜我这个小小的知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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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过半,席上的诸人都开始觉得有些疲惫。
尹灏借口内急,便起了身去方便。他一起身,陈科等人也随后跟上,席上便只剩下了阿绶等人了。
阿绶微微活动了一下脖子,只觉得这一晚上下来,整个人都僵硬了。
“这尹灏还是厉害。”吃吃喝喝一晚上的白徽非常诚恳地评价道,“能把水龙帮做这么大,不是光凭的运气,自己还是有能耐的。光看今天他和你说话就能看出来了。”
鹿桓吃了一小碗太平燕,这会儿倒是赞不绝口,道:“这道菜我上次去福州的时候就吃到过,但是那燕皮我是不会做的,要不的话,上次就做给你吃了。”
阿绶的心思却不在菜上,她看着尹灏走的时候神色,总觉得有些不安。
一面吩咐了家将多多注意这水龙帮的人,她一面道:“我一直在想,今天这也算是他再次被拒绝了吧?所以他接下来会怎么做呢?是安安心心地回去当个帮主约束下人,还是做点别的?”
白徽想了想,道:“如果我是他,大概会想干脆利落地解决掉你这个麻烦。”
阿绶挑眉:“为什么呢?如果我是他,我会选择回去先乖乖装一段时间的孙子。”
白徽放下了筷子,笑道:“如果水龙帮没有今天这么大,大概他就会退回去当一阵子良民了,但是之前他自己都已经说过了,水龙帮是数一数二的大帮会,他怎么能低头服软?低了这一次,以后是不是还要继续夹着尾巴做人?所以如果我是他,我会选择快点解决掉你,换一个听话的容易拿捏的易于合作的知县过来,那样所有的问题都迎刃而解了,是不是?”
“并且,最重要一点,他始终是个江湖人士。”鹿桓接了话,“这么一个人,和我们不一样,和寻常百姓不一样,我倒是很赞同白师兄说的话。”
阿绶垂眸思索了好一会儿,招手叫来了从京中来的侍卫长丁福,道:“一会儿若是在桌子上动起手来,你便带着人不要客气,打死打伤了,都有我来担着。”
丁福从前是跟着燕秋的,对自家这位七姑娘只是见过几面,虽然知道她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做了个小知县,可却没想到自家的七姑娘这么剽悍,都能说出打死打伤不要客气这样豪迈的话语,简直和京中见过的那个七姑娘完全不一样。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丁福还是规规矩矩地应下来,然后便回身去吩咐了自己的手下们。
白徽看着丁福走后,才夸张地拍了拍胸脯,道:“这是要动手了?七妹,你现在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就算是小糖在这里,也没有你这么杀伐决断的。”
“什么杀伐决断,你也太夸张了!”阿绶白了他一眼,不自觉地,之前的紧张和谨慎,都在白徽这样的玩笑话之下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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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灏重新回到席上来的时候,气氛有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