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生拱手作揖,答道:“师父好像昨晚没睡好,过一会儿就来。”
南无不无意外,似乎早就知道对方没睡好似的,似笑非笑道:“让你师父继续睡吧,解个禁制而已,不劳他费心。”
这话自然被跟在后头的嵇清柏给听见了,他一脚迈进门,神色复杂地抬头,南无正巧望过来,朝着他微微一笑,如沐春风。
嵇清柏:“……”
这梦里梦外的差距也太大了,嵇清柏忍不住想,到底是梦里的南无疯了,还是现实中的自己疯了?!
正如南无所说,鸣寰的禁制很好解,嵇清柏为他布阵护法,不过半柱香而已,南无便从圣妖的胸口处取出了一串铃环。
嵇清柏还未看清,南无掌心的金光一闪,法宝已经不见了。
“那是我早些年收的一对忘川铃。”南无见他好奇,耐心解释道,“可镇压妄念心魔,还灵台一片清明。”
嵇清柏皱眉,忍不住问:“要是镇不住呢?”
南无看了他一眼,淡淡道:“忘川铃与心脉相连,只要戴上了,一旦动念,心受玄雷之痛,无人能承。”
嵇清柏不知怎得,突然回想起梦中南无那折峰冷雪一般的足,上面的金玲分外刺眼,竟让他问不出口剩下的话来。
南无似是笑了一笑,继续道:“不过这东西,戴久了,也就习惯了。”
嵇清柏张了张嘴,硬着头皮道:“南无大师灵台清正,胸怀仁慈,定是不会生出那些邪妄之念来的。”
南无没说话,过了许久,他似乎了叹了口气,低声轻喃道:“托清柏君的福,这玄雷倒也似乎没那么痛了呢。”
第54章 卌一
忘川铃的事儿嵇清柏不知怎么就记在了心上,他之后几次见到南无都忍不住去看对方的手脚,不确定人家有没有戴着。
次数多了,南无自然发现了。
终于有一日,两人喝着茶,嵇清柏又忍不住去看他脚踝时,南无笑了起来。
“我现在没戴着。”他露出了一小截腿,伸到嵇清柏的面前,“清柏君不用担心。”
嵇清柏被拆穿了倒也不别扭,他微微皱着眉,忍不住问:“大师为何要戴着这类法宝?”
南无:“自然是为了灵台清明,不动妄念。”
嵇清柏又问:“大师有动过妄念?”
南无笑了笑,转头看着他:“我有许多妄念。”
嵇清柏只好说:“妄念人人都会有,大师不用如此苛求自己。”
南无敛下眉,既不赞同但也不反驳,过了半晌,嵇清柏才听他说道:“世间无量有三见。”
嵇清柏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南无继续道:“见天地,见众生,见自己。”
嵇清柏想了想,说:“大师该是都见过了。”
南无摇头:“我的确见了天地,见了众生,但我从未见过我自己。”
嵇清柏不解其意:“那大师又见了什么?”
南无的目光落在了嵇清柏的脸上,似一朵开了花的花瓣,他说:“我见过一座青山千万年,觉得甚是妩媚,不知那青山见我,应如是?”
武修破镜飞升在嵇清柏看来并非难事,他就算之前入世多年,浪费了些修为,如今只要花时间补回来,不出意外百年之后便可飞升。
但像南无这样的的确不多。
那日见了忘川铃后,嵇清柏隐隐觉得对方该是心里有个人,情根深种,才阻了他飞升的机缘。
可等到真的确认了有这么个人后,嵇清柏的心情却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南无这几天难得没入他梦来,嵇清柏醒来后竟一时还有些不习惯。
毕竟之前白天晚上都能见到的人,突然见不到了,总会有些失落。
他们这阵子过的有些逍遥,入了冬的绝顶峰人迹罕至,白雪绵延,长生和鸣寰每日早课也不去上了,都是睡到日上三竿,起来勉强跟着教派里的师兄姐们练武强身。
嵇清柏也不去管两个小的,毕竟一个凡人一个圣妖,前者没根基,后者也不该修道,只要不干坏事,也随便了他们去。
南无仍是白天会来胧月堂呆上个几个时辰。
嵇清柏往往都在打坐,但也不是完全心无旁骛,毕竟南无只要来了,存在感都很强。
因为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仆侍,端茶倒水的事情还是嵇清柏亲自在做,两人从喝茶到论道,偶尔交手那么几次,居然莫名还培养出了些默契来。
鸣寰自从禁制被解后,对南无的敌意倒也没先前那么深重,最起码现阶段两人还算相安无事,互不冒犯。
嵇清柏对于这类人际关系,反应实在是有些迟钝,要不是长生八面玲珑地周旋,他大概能闹出不少笑话来。
冬夜里,南无有时候会带酒来。
风花雪月,一杯浊酒,嵇清柏坐在炉火旁,捧着酒盅暖手。
南无坐在他身边,仙风道骨,袖袍盈雪,酒香在夜里飘飘散散,落人清梦。
修道之人不会轻易喝醉,嵇清柏多贪了几杯也只是微醺。
他看着南无,不知怎的,突然说道:“我许久没在梦里见过大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