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教授还真听了她的话，闭上眼睛，让思绪回到二十年前。

算来还是周卓远入学没多久的时候。他第一次接触到帝都大学图书馆的大量藏书，整日泡在其中，一时有些忘乎所以，冷不丁某一天发现自己一直没带墨水，且把备用墨囊用光了。

仔细想想，周卓远记笔记只是一种习惯而已。实际他完全可以把内容记在自己的大脑中，回去之后再写下来。

可他当时环顾四周之后，确实是选择找应惜雅借笔。

或者说，搭讪。

周教授还真没注意过他当时对应惜雅抱着什么心思。他闭着眼睛，慢慢在脑海中构建起当时的画面。

他捏着暂时没法再用的钢笔，绷着脸扭过头。

应惜雅坐在他右手边的座位上，抱着一本书正在认真地看着。她有着一头柔顺的长发，虽被一个爱心图案的发卡别在耳后，仍是随着她低头的动作落了几缕在书上。应惜雅见了，不由笑笑，伸手轻轻将头发拨开。

当真是人如其名，应惜雅的侧脸原本就白皙细致，笑起来更是温雅动人，如一盏明灯般顷刻间照亮了这方天地。

周教授注意到她的手指。细长匀称，骨节分明，像是钢琴家的手，连不经意搭在书籍上、或者侧头拨弄摆在书边的单反相机的时候都显得分外好看。

周教授豁然睁开眼睛。

“想起来了吗？”董向晴急切地问。

周教授看着她，神色已由茫然变为笃定。他沉着地点了点头。

“是什么？”董向晴将双手交叠放在胸前，暗自捂着砰砰直跳的心。

周教授便道：“她当时拿着的书，名字是《摄影学入门》和……《生物制药学》。”

董向晴：“……”

不过这么说着的时候，周教授的眼前又慢慢浮现出拿着《细胞的奥秘》的傅莹。经过和应惜雅的对比，他发现周卓远果然还是有那么一点微妙的喜欢傅莹的。

傅莹抱着豆浆，有点委屈地跟在周卓远的身后。

倒也不是刻意要跟着他，只是图书馆就在帝都大学的门口，傅莹要想出校门，必须得走这条路而已。

周卓远显然误会了。在注意到傅莹就跟在他后面时，他的脚步忽然间加快了不少，一下子就不见了人影。

一抬头陡然见到少了个人的傅莹心中难免觉得空落落的。再看那杯遭到周卓远嫌弃的豆浆，禁不住小声嘟哝：“谁让你是我买的豆浆，当然要和我一样遭人嫌弃。”

等走到图书馆边，看见垃圾桶，她叹了口气，索性走上前，准备把豆浆扔进去。

同时她心里还念叨着：“没有人要当然只能丢掉了，明白了吗？这就是你的归宿，也是我的。”

不过这时候傅莹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甚至有些心虚地做这件事，特别怕忽然有个人跳出来质问她为什么要浪费粮食……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就在她快要松开手，任由豆浆落入垃圾桶中的时候，一双手从身后伸过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傅莹还来不及舒口气，已经吓了一跳。那人便轻松地夺过豆浆。

傅莹愣愣地一转身，便看见一个熟悉的男生也愣愣地看着她。

面面相觑半晌后，傅莹忽然涨红了脸，猛地鞠了一躬：“对不起！！”

“……”完全没料到她的反应会这么夸张，反而是宋扬面色略显赧然，下意识抓了抓头发。不过很快他又笑着问，“就算不喜欢喝，丢掉也太可惜了。不如送给我吧。”

“我……不是……”傅莹想要反驳，又实在是笨嘴拙舌不知该说些什么。索性一言不发地点点头。

宋扬见状，态度意外自然地拉了她一把，让她离垃圾桶远了些，才亲切地问：“又看见你了。最近我们还挺有缘的。不过你应该不是帝都大学的学生吧，我问过了，你是……”

话音还未落，楼上已有一道亮光一闪而过。

傅莹对此不甚敏感，只是不知如何和宋扬交流之时，不经意抬起头，便见窗边有一头长发飞扬。

耳后更有一枚爱心图案的发卡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

“他叫宋扬。”

事后傅莹在日记本里写。

“是个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