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浥刚刚还略皱着的眉心,这回彻底舒展开来。
“让那位将军在偏厅等。”沈浥吩咐后起身,还不忘叮嘱甜珠,“好好练习写大字,这十个字每个字写十遍,一会儿回来检查。”
甜珠知道这位郡主,其乃是燕王的女儿。她还记得,前世的时候,等燕王带着兵马冲进京城,坐了那个宝座后,这位郡主立即就被册封为公主。后来没多久,当时已经是楚王殿下的沈浥,亲自带着兵马,从突厥将这位早年和亲的公主请了回来。那时,她还随着许致母子住在靠着城门口的一个胡同里,当时她正巧在外面,就看到了那仪仗。
那时候接公主回来,是因为燕王父子坐稳了江山。而那时候,楚王带兵四处征讨,威名在外,叫四周蛮夷闻风丧胆。突厥不敢得罪大周,所以只能放了公主。
可眼下,燕王府尚且处于水深火热,怎么这个节骨眼,公主回来了?
甜珠怎么想都想不明白,不过,她看得出来刚刚沈浥走前是高兴的,也就没再多想。沈浥不在后,她轻松很多,深深吐出一口气来后,就开始认真写大字。
沈浥才走没多久,绿萝便端了糕点进来。
“夫人,刚刚方姨娘派了人来请夫人去后院见她,被黄杉姐姐打发走了。黄杉姐姐说,没有公子的准许,夫人您哪里也去不了。”绿萝平时都是在前头伺候,但是因为整个院子都没个主人,她都是打打杂,现在甜珠来了,她有个人跟着,就还挺开心的,觉得人生有了追求跟目标,“虽然公子现在还没有给夫人名分,不过,想来是要比方姨娘好的。”
“方姨娘这般急吼吼派人喊您去见她,分明就是示威。她倒是挺会选时间的,公子前脚才走,她后脚就打发人来了。”绿萝想想就觉得挺气的,悄悄凑到甜珠跟前说,“是先夫人临终前求着公子给她名分的,公子看在先夫人的面子上,这才答应了。可是这两年多来,公子从未进过她房间半步,她不过就是徒有虚名。”
“绿萝,不许在夫人跟前说些乱七八糟的。”黄杉推门进来,先是冷面斥了绿萝一番,后又对着甜珠行了一礼道,“方姨娘带着小公子来了,说是……来拜见您。”
黄杉心里清楚,方姨娘说这话,存心就是恶心人的。她好歹还有个姨娘的名分,但是现在自己主子,什么都不是。
所以拜见不拜见这话,便是说得过了些。但是主子那样说,她也必须将话一字不落带来。
甜珠两辈子加起来也没有遇到过这种场面,一时间有些慌乱,忙问黄杉:“我一会儿要说什么?”
“夫人不必慌张。”黄杉说,“她也不会怎么样,面上肯定是和和气气的。不过,言语间是不是夹枪带棒,奴婢就不知道了。但是公子此番不在,这方姨娘又是前夫人的陪嫁,一会儿不管怎么说,夫人都别直面起冲突。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一会儿公子回来,只管与公子说。”
“我知道了。”甜珠紧张,一颗心止不住乱跳。
……
黄杉已经请了方姨娘跟平安去了东厢,甜珠过去的时候,方氏正抱着平安坐在榻边。
外面丫头匆匆跑进来禀告说人来了,方姨娘也不着急,只继续握住平安小手。直到等甜珠人走到跟前来,她才意识着站起身来。稍稍抬眸一瞥,立即就愣住了。
她来前听说了甜珠是嫁过人的,所以纵容知道她肯定是有些姿色,但是也没有想到,她竟然这么年轻。而且看着模样,也不像是嫁过人的,水灵灵的,葱嫩得很。
穿着身浅粉色的裙衫,脸上也没什么妆容,发饰就是一支嵌着珍珠的簪子,皮肤又粉又白,望之叫人心旷神怡。
方姨娘来前是精心打扮过的,头上也是珠翠累累,身上穿的,更是冬季新做的衣裳。艳丽隆重得有些刻意,再与粉黛未敷的甜珠一比,就显得滑稽而俗气。
她本是信心满满,但是话还没说出一句来,就有些打退堂鼓。
倒是甜珠,不管怎么着,先开口喊了她一声姐姐。
方姨娘已经僵硬的脸上硬是挤出笑来说:“这声姐姐,实在不敢当。我听说公子带你回来,想见见,就冒昧带着小公子来了。来,小公子,这是你姨。”
平安却推了甜珠一把,稚嫩的声音响起:“我记得你,在外祖母家,父亲帮过你。”
甜珠往后跄了会儿,之后才站稳脚跟。不过,她被一个小孩子打了,却不敢还手,还得照着规矩行礼。
“民妇见过小公子。”
平安重重哼一声,脑袋撇到另外一边去,双手抱在胸前说:“你抢了爹爹,我不喜欢你。你一来,爹爹肯定更不会常去看平安了。”
黄杉说:“小公子,王子他忙,平时都是鲜少呆在王府的。不过,他一有空,肯定会去看小公子。”
“是吗?”平安不信,扭头看身后的方姨娘,方姨娘没说话,平安又说,“那为什么父亲让她陪在身边,却不让我跟姨娘也靠着他一起住?”
“齐娘子住在这里,只是暂时的。再说,至于为什么将她安排在这里,一会儿等王子回来了,您可以亲自问一问。”黄杉望了眼方姨娘,见她眼中有一闪即逝的慌乱,便就猜到,小公子之所以说这些,怕都是她背后教的。
“那好,我一会儿问父亲。”平安攥紧小拳头,斜着小脑袋看甜珠,“我会让父亲将你赶出去。”
“小公子,你该午睡了。”方姨娘弯下腰,将平安抱起来,“你今天本来就比平时睡得晚,得赶紧睡会儿才行。”
“那奴婢们就不送了。”黄杉避让开,给方氏留下一条路。
方姨娘又看了眼甜珠,冲甜珠笑了笑,这才离开。等人走后,甜珠一屁股跌坐在床边,手也攥得紧紧的。
绿萝哼了声说:“背地里教唆小主人,这要是让公子知道了,方姨娘吃不了兜着走。夫人,您别担心,小公子只是被教坏了,小孩子的喜恶,向来变得快。依奴婢看,这件事情,您得跟公子说。受了委屈不说,以后人家还会得寸进尺的。”
“你别添乱了。”黄杉皱着眉心,“我听喜公公说,咱们郡主就要回来了。又近年关,还是让主子们热热闹闹过完年吧。再说,方姨娘再怎么说,也是先夫人的陪嫁,是徐家的人。惩罚了方姨娘,闹得也不好看。”又对甜珠道,“不知道奴婢说得对不对,若是夫人觉得委屈,那就是奴婢说错话了。”
“你说得对,我也没有委屈。”甜珠觉得自己本来就是尴尬的存在,也不想挑起矛盾,“我委屈不委屈,全看王子怎么对待。旁人怎么样,我不放在心上。”
黄杉觉得甜珠是个通透的人,她原觉得,市井小妇,美则美兮,该是那种性泼之人呢。她没想到,甜珠性子挺软和,难怪得宠。
“外面天好像又下雪了,公子可能还有事情忙,您先睡会儿吧。等醒了,差不多也该吃晚饭了。”
甜珠却摇摇头说:“他在教我写字,给我下了任务,要是等他回来了我还没有写完他交代的,他要觉得我不争气了。再说,这里就很暖和,我也不想总在被窝里呆着。”甜珠还是不想在书房呆着,她觉得自己这间房就挺好,于是搓了搓手,呵气道,“绿萝,你去帮我把东西拿过来吧。”
“是,奴婢这就去。”绿萝应着,转身就去,勤快得很。
黄杉连忙将搁置在床榻上的矮桌收拾了一番,将瓜果收走,又用抹布抆了抆。吩咐底下小丫头去弄个炭盆来,她则将刚刚煮好的茶拎过来说:“公子喜茶,不知道夫人喜不喜欢。奴婢别的本事没有,但是煮茶的本事,还是有点的。新煮好的明前龙井,这个季节还是挺珍贵的,昨儿公子吩咐了给夫人您留一份。这不,奴婢给煮上了。”
甜珠忽然想起来,那天,沈浥说要送她茶的事情。没想到,人才到,礼也到了。
……
方姨娘回到自己院子,将平安哄睡着后,她则坐在窗前,看着窗外漫天飞舞的鹅毛大雪。杏芝撩帘子从屋外走进来,身上发间都落了雪,她伸手掸了掸后,才走到方氏跟前去。
“你刚刚带着小公子去了哪里?”杏芝方才没在院子里,要是她在的话,指定拦着,“你想自己博前程,好,没人拦着你。但是为什么要害小公子?”
“你这话从何说起?”方氏站起来,脸色难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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