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块三不管地带,港英政府不管,英国不管,大陆不管,不过六英亩的面积,却是滋生犯罪的温床,走私贩.毒,杀人抢劫,日日在上演。
寨中居民早已麻木,不期望上帝来救赎,亦不奢望港府来管辖,这里是个狭小的世界,它自成体系。
外面人轻易不敢进来,城寨人也轻易不出去。
若非八岁那年,无端进入这个叫苏又生的身体中,她永远不知香港可以繁华似天堂,亦能肮脏如地狱。
那个取代她成为庄家四小姐的人,不费吹灰之力便住山顶大屋,坐拥成群家仆,出入豪车接送,穿靓衫读名校,微抬下巴,骄傲似玛丽珊郡主。
而她这个真正的庄家四小姐,却在贫民窟活了近十年。
又生有时会想,是否当年阿婆为她取名时,早已料中日后。
......
“家姐,拜托借我十块啦,鞋底漏洞,要再买一双,日日穿漏洞鞋上学,好尴尬的。”苏又存扯着家姐书包带,小尾巴一样缠她。
“家姐不开善堂,想要十块?”又生拍开弟弟手,转进狭窄小巷,“你去管阿婆要,看她给不给。”
苏又存撇嘴,“可是家姐,阿婆最听你话,你管她要钱,她一定会给。”
头顶电线密密麻麻如蛛网,越往寨里走街巷越狭窄,违章建筑重叠,阳光洒不进,白昼如黑夜。
又生避开卖鱼丸推车,回头瞪弟弟,“一双塑胶鞋只要五块,别唬弄家姐一无所知。”
苏又存悻悻住嘴。
拐过龙津街,头顶再无遮挡,阳光乍现,四四方方一片空地,正中央是清炮台遗址,正对“陈阿婆诊所”门口。
“阿婆,我们下课了。”又生脱下书包,进诊所喊人。
苏又存也尾随而进,不稍片刻,却被轰出来。
“去去去,冒冒失失的,没见我在为人做手术?”陈凤仪不悦呵斥。
六十出头的妇人,黑发掺杂银丝,因带了口罩,只能见到老花镜下一双锐利的眼。
“又生,搪瓷盘递来给阿婆。”她喊。
又生麻利递过,堪堪接住陈凤仪不锈钢夹上的一团血肉。偷看一眼躺在手术台上的靓女,靓女耷拉眼皮,怠懒睇一眼,约莫是早已习惯。
又生摇头,暗自可惜,倒水冲掉那团血肉。
陈凤仪摘下口罩,对手术台上的人道,“可以起了。”
靓女坐起身,提上褪一半的黑丝袜,又将旗袍放下。她有精致的眉眼,丰厚的唇瓣,鼓鼓囊囊的胸脯,眉眼间透着难言的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