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萁见他换了脸色,大为奇怪,心里嘀咕:那地莫不是有主了?
施老娘直问道:“里正?这地买不得?”
里正叹道:“我与婶娘家里亲厚,才不肯松这口,不然领了你们去县衙办了地契下来,两头的便利。”
施老娘大奇,笑道:“这是如何说?”
里正道:“婶娘家里发了财,又有心回馈村中,于私,婶娘苦尽甘来我只有替你们高兴的,于公,也算一份功绩说不得我还能得份嘉赏。婶娘,实是那块不吉,你不见连草木都稀荒?”
施老娘自量自己将将一辈子,从未听说有这等事,只是,里正又不至于骗她,喃喃苦思自语道:“竟有这事?倒是我不灵通,半点都没听过这事!”
施进更是没听过这些传言,脸上满是茫然。
倒是江石皱眉,在旁开口道:“我倒有所耳闻。”
里正看他:“怕不是你爹与你说的。”他道,“你看我们村后头,只一个祠堂再便是你们家,少有人去,荒慎慎重的,你爹买地时我便与他说过,挨了村后头人火不旺,你爹图地贱,胆又大,回我道:恶鬼也怕恶人磨,我倒要看看是我恶还是他恶。”
阿萁哪里知道里头还有这一桩,虽然子不语怪力乱神,还是问道:“那江阿兄一家住村尾,家中可有奇怪的事?”
江石摇头,道:“我长这般大,也没撞见一桩鬼怪奇事,便是我娘和阿泯也不曾受过惊吓,连贼都避走。”
里正一噎,瞪眼道:“你和你爹抢得尖刀,人鬼都怕,哪里会找你家的麻烦?”转头跟施老娘道,“婶娘还是细细思量,那地界,说是前朝末代,有一贵人逃难到这,随身财物被妻仆一同搂去自逃了,那贵人本就无有退路,妻仆又弃他而去,便拿刀剐了自己的脖子,怕是阴灵心有不甘,在那作乱,连棵树都种不活……”
阿萁小声道:“不是说那块是碱地才种不活庄稼?”
里正慢声道:“萁娘不要不信邪说,那里地平,也住过人家的,后来怪事频出,这才弃在那里。”
施老娘拜佛信鬼神的,拍腿道:“啊呀,这可不是小事来着,萁娘,我们另择了地去。”
阿萁思来想去,还是觉得那块荒地最为合适办香坊,又想着鬼神邪说不知几时的说法,连着自己嬢嬢都没听过,定是上上代的事,真假末可知。江石与江大一样心思,鬼恶哪及人恶,帮腔道:“哪处村野无旧说,真个有厉鬼,我家定有波及,说不得连村中都能生几样怪事,如今村中太平,怕不是上几代一些当不得真的怪闻。”
里正道:“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好好一件事何苦染上鬼神之事?”
施老娘赞同道:“里正这是说得掏心话。”
阿萁忽得灵光一现,计上心来,击掌道:“有了,我有两全之法。”
第132章 百僧安魂
施老娘最怵鬼神邪说,十分假里一分真她都当作不吉,耳听萁娘信口开河,轻拍她一记,斥道:“你小儿家家,莫要胡说,这事可不是小事,最是沾染不得。”
里正点头,连着里正娘子也道:“敬着远着岂不更好?”
唯江石深信阿萁,又好奇,问道:“怎个两全之法?”
阿萁道:“既然亡魂不安作怪,那是没个归处,不曾投胎转世,不如我买地后请了僧人做法会,颂经开坛为他放唁口超度,屋宅落成上梁后,将后每日点香慰他在天有灵。”
施老娘想这倒是个好法子,只心里还是有些膈应,看向里正,问道:“老婆子不比里正有见识,萁娘说得这事可行?”
里正也有些犹疑,道:“只怕鬼恶不肯度。”
江石两眼含笑,萁娘一开口,他已明了她拨得的如意算盘,笑道:“那不如多请高僧。”
里正一弹牙,暗地打量了一眼施家上下三人,看来施家这趟果是赚了大钱,怕是比他所料得还多,问道:“那依萁娘之意,打算请哪寺的高僧?”
萁娘偷偷藏江石眨了眨眼,江阿兄与她果有默契,答道:“既请了多请些,一县中远近大小的诸寺能请的都请了来。”
“什么?”里正差点没从绳椅上摔将下去,深怕自己错听,“远远近近大大小小的庙?”
萁娘点头:“能来的都请,请不来的也不得法。”心里琢磨着千桃寺这等大寺自己一个小农女怕是请不来,还要请沈家主周旋。
里正结结巴巴,鼓着眼,木着舌,问道:“萁娘,你可知桃溪大小多少寺来着?”
萁娘想了想,答道:“我也不大知晓,想来十处大许有的。”
里正听她话音好似还嫌少:“十处都请来一道送唁口?”
施老娘动了动屁股,大恨萁娘不是男儿郎,一丛的歪歹竹,就出了这么根好笋,做事比他爷爷还要胆大,一个小娘子怎拿得这等大主意。她飞快地扒拉了一下请十寺僧人放唁口做法会的银两,先不论布施于僧人的银钱米粮,光是素斋纸烛清香都是好大一笔抛费。这这……一场唁口下来,少说也说百吊钱,这还是寒酸的。
江石和阿萁两人心有灵犀,均想着:届时先让石匠凿个香槽出来,一日点香不熄,不怕那帮和尚不知线香的好处。
“百僧安魂,也算盛会。”江石又添上一把柴,“想来沈家主说不得都有心过来凑凑热闹,连带富家闲人走商得信,少不得也过来来看看究竟。”时下少有消遣,桃溪又不过一县,元宵年节都少有大的集会,倒是庙会每年有热闹可凑,然庙会也只千桃寺这等大寺才兴办。近百僧人颂经度魂,间杂怪说诡事,宣扬开去,定有不少人前来一窥。
施老娘一时还没转过弯来,急道:“那几亩荒地值得多少银钱?哪值得虚费这么抛费放唁口安魂的,在县里都买得好宅院了。”
里正也是个刁钻的,这般大手笔定是有另有所求,沉吟一番,道:“那处荒碱地,要是搁往年几百钱都能买下,便是如今价高些,相来千文上下就能买去,撑死越不过两千钱。萁娘你便是圈了山脚芦苇荡那一处,几万钱可得。你这唁口一放……”那荒碱地良田还要金贵。
萁娘想着这事不能尽说,也不能不说,笑道:“里正阿伯,我既办香坊,一来放唁口也是图一个安心,二来也好趁机让人闻得酒香,不然,酒再好,一时也寻不得主顾。三来也当为村中长计,村后头有块邪地,又不是甚好事,一劳永逸方好。”
施老娘这当口明白过来,只还心疼万分,理虽是这个理,只这一刀切去一大块肉,金山银山也禁不得这般切的,唉哟哟,到手才多久,就去了这好些。
里正见她拿定主意,自不好坚劝,隔日就带着他们去县衙寻到县丞、笔吏量了地又签了文书地契,施老娘想了想,还是将地契落在了自己的名下。果如里正所言,一亩地不过千文钱,那县丞还道:这还是近几年年景好,也价偏高,旧年这等荒地,几百文可得,不好的年景,白给都没人要。
地契到手,百尺高台起于垒土,阿萁方感无人可用,与施老娘施进一合计,她与江石二人转去了沈家。沈拓与沈娘子听了他的主意,双双称妙,沈越翎最爱这等热闹事,颠颠跑来说要帮忙,被沈娘子给骂了回去,斥他一年来荒废了读书,骂得沈越翎灰溜溜走了,临了又转回来,言道放唁口那天他定要去看热闹的。
沈拓又提点道:“你们这般大的阵仗,人多生乱,要与明府说一声,届时请几个差役去以防有人借故生事,事后置一桌酒席给些银钱。”又笑着道,“你置田砌屋办坊,我无可相贺,砖瓦梁木等交与我便是,泥工瓦匠萁娘与你们村中里正商议。”
阿萁谢过沈拓,又厚颜道:“还有一事想劳烦沈家主,我想请千桃寺僧人去做法会,想托家主从中说事。”
沈娘子笑起来:“你放心,这事交与我们夫妇便是,我们这边说定再遣人送口信给你,接你去寺中,你亲与主持详谈。”
阿萁与江石定下一事,告辞回村,揪了卫煦到家,托他一道去请寺中相熟的僧人来做法会。卫煦 咂舌,道:“这又有什么难处,僧人也要吃饭裹腹的,请他们前来做法事哪有不应的,虽说佛家讲个众生平等,请的僧人僧腊不同,受的布施自也不同。”
阿萁道:“不要小和尚,要在寺中说得话长老。”
卫煦又道:“二妹请的百僧,要是里头有龃龉的,许不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