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听完了,韩嫣忍不住道:“孟庭,你真不愧是三元及第,脑子转得真快!这事情要是落在我身上,都不知道要怎么自证清白了。”
这会儿两人正坐在亭子下的石桌旁。
晚风吹在身上挺舒服的,桌上摆着几碟零嘴儿,韩嫣正在吃一块艾窝窝。孟庭则四平八稳的捧着茶杯喝茶。
两个人吹着小风,吃吃喝喝说说话,倒是有几分惬意恬淡。
鉴于孟庭改正错误的态度良好,韩嫣已经不生气了。她和孟庭之间,本来就没什么好记仇的,自己人记什么仇。
而孟庭对待韩嫣依旧很贴心,就像现在,韩嫣座下的石凳上被孟庭专程放了个厚厚的垫子。孟庭担心韩嫣着凉,在她入座前就给她放好了垫子。
孟庭交代完了这次事件的起末,两人聊起了温大学士。
韩嫣和孟庭一致认为,他们有必要去拜访温大学士,向其道谢。
向温府递了拜帖,到了日子,孟庭携韩嫣去了温府。
两个人备了合适的礼物,分别送给温大学士和温夫人。
随后就是孟庭陪温大学士聊天,韩嫣陪温夫人聊天。
温夫人出身书香门第,原本见韩嫣生得风流扎眼,还觉得有些排斥。待和韩嫣聊到兴头了,温夫人对韩嫣相当喜欢,直叹自己不该以貌取人。
待孟庭和韩嫣下午离开温府后,宫里传出来一道消息。
——陷害孟庭的人主谋落网了。
——这个人是翰林院的一位八品典簿,姓孙。
当听到孙典簿的名字时,孟庭皱了皱眉头。
此刻不论是直觉还是判断力都告诉孟庭,这孙典簿是被扔出来的替罪羊。
小小八品典簿,平日里与孟庭没什么积怨,哪来的动机陷害他?
孙典簿的生平,孟庭也是知道的。孙典簿是寒门学子,父亲卧病在床,母亲为了供他读书只能拼命的做绣品拿出去卖。如今他母亲的眼睛已经快看不见了,家里还有两个弟弟,全家的吃穿用度都落在孙典簿身上。
孙典簿殿试的名次算不上太好,当时是以庶吉士的身份进的翰林院,三年下来升了典簿,俸禄倒也够养活一家人。
不管怎么看,孙典簿都不会是陷害孟庭的主谋。
必是替罪羊无疑。
孙典簿已经下狱,就等着大理寺判决。孟庭打算去见见他。
孟庭将这个想法告诉了韩嫣,随后,他去了大理寺的监牢。
寺丞得知孟庭的来意,便派了狱卒引孟庭去见孙典簿。
孙典簿被关在监牢最深处的一间房里,孟庭走到这里,见到了他。
孙典簿坐在脏兮兮的稻草堆里,蓬头垢面,衣衫脏污。
孟庭看见他的时候,他身上已经不再能维持读书人的尊严。
孙典簿也发现了孟庭的到来。从监牢天窗漏出的光洒在牢门外,孟庭正好站在光线汇集之处。逆光下的他看起来修长挺拔,犹如清冷玉山。和他相比,此刻的孙典簿就像是一粒尘埃。
孙典簿挣扎着站起来,终是他先开口:“孟大人,您怎么来了?”
孟庭看着孙典簿,不禁微微曲眉。这位同僚平时总是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白白的脸上有着清秀腼腆的微笑。
而现在却成了这副样子。
孟庭暗自在心里叹了声,淡淡问道:“为何要替人顶罪?”
似是没想到孟庭第一句话就戳破一切,孙典簿一愣。半晌他道:“我父亲病情恶化,我的俸禄已经不够给他治病了。我母亲的眼睛也在几天前失明……”他的语调充满了孝子无力的辛酸:“只要我肯顶罪,家里就能有足够的钱了。我也不过就是一死,总归是父亲能有钱治病,母亲能请人伺候她,两个弟弟也能衣食无忧。”
孟庭道:“但他们含辛茹苦供你读书,却要看着你犯下欺君之罪。你可有想过,这将成为你家族的污点。你的两个弟弟往后若走仕途,怕要备受牵连。”
孙典簿眼中似有惶急之色,但很快又如灭去的火星般沉寂下去。
“那也是以后的事了,其实做官又有什么好?倒不如做个教书先生,还少了那些蝇营狗苟、倾轧相争。”
孙典簿说到这里,忽而以认真的目光看着孟庭。
“孟大人,您来看我,是想要知道我替谁顶罪吧?”
孟庭道:“是。”
孙典簿寥落的笑了一下:“孟大人应该能猜到的吧。”
孟庭面无表情:“张干。”
孙典簿又笑了一下:“孟大人猜对了,就是张家人找的我。至于张干为什么要这么害孟大人,相信孟大人更是清楚。有人将张家的把柄抓在手里,张家和张干自然得替那人动手。”
孙典簿的话,印证了孟庭的猜测。
他就知道张干是汾阴侯的人,只不过,他本以为张家愿意蹚这浑水是因为崇静大长公主的施压。他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为何张家这样的世家要为汾阴侯如此卖力。
原来是被捏住了把柄,这就说得通了。
“翰林院里五品以上的学士,你还知道谁是汾阴侯的人?”
“掌院学士——我们所有人的最高上官。”
“谢谢。”孟庭已经得到了答案,不需要再在这里待下去了。
临走之前,他对孙典簿说了一句:“我会去圣上面前替你求情,尽力为你求条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