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话很少,大多时候只是在听,也少有神色波动。
他想她是不喜欢上他课的。
他从前在私塾代过课营生过,见过不少顽劣的学生;也给富贵人家做过先生,知晓如何进退,但给大户人家的女子上课还是头一回,他也不好拿捏,只能走一步再看一步。
脑海中就想起郭宁涛昨日的话,这侯府的表姑娘才是我们寒门学子眼中的香饽饽……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在他而言,她不是香饽饽。
而是他手中烫手的山芋。
“宋先生,我送您。“安东是老实人,心中愧疚,一脸自然诚恳。他一直在侯府的马棚帮忙,老祖宗给姑娘备了马车,让姑娘想用的时候用,安东想送他一程。
宋景城婉拒,“不必了,我正好去拜会一个朋友。”
安东过意不去,便一直要送他到鹿鸣巷街口。
宋景城却之不恭,一路上,便随意问起了些珙县时候的事情,当作闲聊。他之前是有听闻孟云卿的父母是年初过世的,也在想她一个小姑娘是如何独自应对过来的。
定安侯提得很少,他不便问起。
郭宁涛他们知晓的也少,还大都是些不着调的。
他就想问安东,安东道:“姑娘好,年幼,不容易。”
安东的话很浅,宋景城点头,想起昨日她看他,眼中好似平和,却总带着他看不透的情绪。在听雪阁时候,她的婢女对安东很亲厚,那她对安东也应当和善。
孟云卿不是性子乖戾之人,为何偏偏对他如此?
还是,他想得有些多了。
未及多思,到了鹿鸣巷口,他驻足,让安东留步。
安东憨厚点头。
等他走出去许久,回头时,安东还在街口那边看他,见到他转手,就挥手作别。宋景城忽然有些明白,孟云卿为何会带安东入京。留在身边的家仆不需要多精明,安东这样的在京中很难再寻到。
她会识人,却少有开口道破。
宋景城就想起安东口中所说,孟云卿过往在珙县过得并不富贵高调,相反,还是个好相处的人。
他眼中就黯淡了几分,孟云卿……
“阿嚏!”孟云卿掩袖,又是一个喷嚏。
韩翕就凑上前去,“孟妹妹不是着凉了吧?”
孟云卿摇头,哪里会?可能是京中天气还不太习惯,过些日子就好了。
卫同瑞给她递了杯水,她笑了笑,接过就饮了一口,口中才舒服了些。
韩翕就接着道,“孟妹妹,你看,我就说京中八宝楼的八宝鸭子没有郴州的好吃吧。“
孟云卿就笑,好像是的。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这京中的八宝鸭子确实少了些味道。
沈修颐就道,等寻个日子,我们再去郴州吃鸭子去。
孟云卿就道,那三表哥说话要算数。
结果不待沈修颐开口,韩翕就道,修颐若是不算数,我带孟妹妹去。
孟云卿哭笑不得,沈修颐也跟着笑起来,如何忘了韩翕才是好事之徒的。
卫同瑞就轻咳两声,平和道:“你先过了相爷这关再说吧。”
一桌子便笑得更欢。
谁都知道韩相对这个小儿子可谓操碎了心,他终日追子啊京中贵女身后,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韩相头痛不已。若真是让他带了侯府的表姑娘去郴州,韩相只怕恨不得打断他的狗腿,养个一年半载不能出门才是。
但笑归笑,笑过之后,孟云卿才举杯敬卫同瑞。
当初就说好的,若是卫家的小龙队夺魁,就给他庆功。
今日就是老给卫同瑞庆功的。
晨间,孟云卿到外祖母的养心苑请安,一同用早饭。
外祖母的里衣做好了两套,就正好带给老祖宗看看合不合身,不合身再改,要是合身,还有旁的料子可以再做几套。
秦妈妈倒是惊异。
老祖宗也喜出望外,虽说府里的几个丫头煲汤的有,绣枕巾的有,做鞋子的也有,但都是姑娘家小打小闹的小玩意儿,除了沈妍的鞋子和沈琳的枕巾之外,实在拿不出手。
而孟云卿缝的里衣,一看便是有火候的。
没有几年的功底,是做不出来的,老祖宗和秦妈妈才惊喜。
她是侯府的表姑娘,日后的婚事或是比不得沈琳和沈陶两姐妹,见到她这两件里衣的功夫,老祖宗倒是欣慰的,拿得出手,日后夫家也是赞许的。
孟云卿倒是没多想。
前一世,父母过世前,她根本没做过女红。后来跟刘氏到了清平,刘氏一家的衣服都是她缝补的,开始扎得满手是伤,疼也不喊,后来做得越来越多,就轻车熟路。
等和宋景城逃离珙县,日子过得清贫,他的衣裳都是她补的,能省些银两,便也补得用心。有时候,还会做些手工活,贴补些家用。
都是一针一线沉淀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