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什么陈长庚却反对:“你坐这里陪四小姐太太聊天,我坐车尾。”
白天往西南赶路,夜里或住客栈或者和遇到的别家富户,把马车围起来休息。
过了五六天路上难民不见少,一路稀稀拉拉到哪儿都有,也不知道有多少地方乱了。
这一天马车停下来休息吃干粮,麦穗在车里用小炉子烧水,陈长庚坐在马车尾,面无表情看着周围瘦骨伶仃流民。
这些流民聚在一起有推车的,有挑担的,有老弱有孩童,也有壮年汉子。又是谁家老人倒下去,人群里发出绝望嘶嚎。
不知是被刺激还是怎么了,一直聚在一起的几个汉子忽然高声:“都是这些富人,害得老百姓没吃食,伙计们打他们抢啊。”
几个人带头往这边冲,一呼百应快饿死的人像是找到头狼,纷纷跟着跑起来。
变化太快马夫慌乱不及一挥马鞭,马儿扬蹄嘶鸣惊马一样往前冲。陈长庚反应不及‘啊’一声摔下马车。
麦穗正提水准备到茶壶差点没摔倒,顾不上看自己哪里被开水烫着,急忙打开车门。尘土飞扬下陈长庚已经翻滚着离开一二十丈,后边追上的人围着把他淹没。
麦穗吓的魂飞天外:“崽崽!”跳下马车去救。
“麦穗!”姚茶扶着车门焦急,只看见麦穗大无畏跑向流民,离的越来越远。
麦穗跑进人群揭开铜壶盖子,也不管壶底儿有多烫用手掀起照头泼:“滚,去死!”
人群被烫的吱哇乱叫,露出被撕扯狼狈的陈长庚,麦穗拉起他就跑。
一个汉子捂着脑袋大喊:“那小子身上有粮食!”
有粮食,这句话比什么都管用,褴褛的难民像饿狼激发生命追上来。麦穗回手拿铜壶砸,只一息难民又疯了一样追上来。
陈长庚抽出匕首割断粮食袋子,却并没有扔出去,而是划出口子把粮食散出去。
果然流民停下来急着在地上拿手扫吃的往嘴里塞,也有人喊:“那小子身上有,丫头身上指不定也有。”
“没有!”麦穗边跑边喊。
流民不是有组织的兵勇,大部分都停下抢陈长庚那份散乱炒面,有几个追出一两里路体力耗尽只能作罢。
麦穗跑的满脸通红里衣湿透,停下来四周荒野茫茫,陈卓庄不知在哪里,姚家马车也看不见踪影。
“崽崽,咱们怎么办?”
第35章
陈长庚却没有急的四下观察想办法,而是抓起麦穗的手看,四个手指上一道烧焦的皮,浅棕色微微发亮。
陈长庚黑沉沉眼珠,定定看着沉默不语。那时流民遮天蔽日,他以为自己会被肢解分食,无数双手撕扯着他,在他抽不出匕首绝望时听到愤怒的咆哮‘滚!去死。’
难民退去太阳再次显现在天空,麦穗的脸出现在眼前,温暖有力的手抓着他就跑。
陈长庚沉默不语,麦穗只当弟弟被吓坏了,这时候姐姐就要站出来。抽回手从怀里掏出荷包,笑嘻嘻:“看”
打开,两粒银角子一大把铜钱。
“这几年地里出产,还有姚太太给的压岁钱都攒着呢,,不管是去京城还是回陈卓都够!”弯起眼睛笑容轻松,好像这是太平盛世。
陈长庚眼睛还是看着麦穗被烫伤的手。
麦穗把手藏到身后,另一只手拉起陈长庚往前走:“长庚不怕,姐姐带你去找舅舅。”
到处都是难民,有人走着走着就倒下去了,也有人拉帮结派抢东西。也有人把主意打到壮实的麦穗身上:“那丫头身体好,抓住卖到窑子也能换两钱。”
麦穗一手提着木棍,一手拉着陈长庚小心翼翼躲开人群。炒面只剩一份得省着点吃,麦穗笑着安慰陈长庚:“不怕,咱有钱到了县里就能买吃的。”
第一晚他们睡在人家麦草窝里,麦穗笑:“这个我小时候最爱钻,不透风还有一股麦草香味。”
陈长庚蜷缩在里边,麦穗堵在外边。陈长庚知道麦穗晚上半条胳膊都是凉的,早起外边挂着薄薄白霜。
遇到村庄讨水喝,遇到小溪麦穗乐呵呵:“长庚,快来洗脸。”照旧眉眼弯弯牙齿白白,似乎被流民饥饿眼光吓的发抖的不是她,可一直被麦穗拉着的陈长庚感觉到了。
第三天他们走到一个小镇子,远远看见麦穗开心极了。走近商铺招牌凋零户户闭门,街道除了房檐下零星难民,连条狗都没有。
麦穗强笑:“没事,到县城就有卖东西的了。”
忽然有人在街尾吆喝:“一把柴,壮肥牛五文一大碗。”
麦穗眼睛亮起来,拉着陈长庚就要走:“长庚,姐姐给你买肉吃!”
陈长庚如遭雷击浑身发麻,他紧紧握住麦穗的手,浑身遏制不住轻轻颤抖。
“长庚怎么了,走啊?”麦穗疑惑。
真的有,书上记载的真有!陈长庚浑身发寒看墙根下了无生机神情麻木的难民,难怪这里难民这么少,
“走……快走……”似乎出口的不是话语,而是幽冥寒气阵阵战栗“人肉,他们再卖人肉。”
麦穗看着陈长庚雪白脸色,停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浑身冰雪穿透,整个人冻僵在原地。脑子一阵阵眩晕,耳边还有远远的吆喝
“一把柴,壮肥牛~”
街上不知从哪里游荡出一两个男人,干瘦挂着空荡荡袍子,胳膊夹着碗面色古怪欢喜。
路过麦穗,斜瞟的眼白里还反射出一点向往。
麦穗一激灵拉着陈长庚转身就跑,跑,使劲跑,跑出人间地狱。
不知跑了多远直到他们来到一个村子,这村子和陈卓庄很像,不远处有树林,树林后边是深山。
麦穗气喘吁吁停下来:“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