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第 154 章(2 / 2)

两人说得很投契,司机心情格外好,嘴里一直不停说着话。

陈四新对林炎城的印象还停留在他当初说的那句“虽说这是你头一次输,但我保证绝对不会是最后一次”,他的断言成真了。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脑子里冥思苦想,到底是谁害的他。所有对象都被他怀疑过,似乎所有人都有可疑,但是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可能。

知青下乡后,他就进入工宣队,在京都一所高中参加学校中全部斗、批、改任务,还负责领导学校。

他所斗的对象全都是有的放矢,绝不是凭空捏造的,他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针对他。

陈四新琢磨不透,要不是有老师要照顾,他没那么多时间想,估计他现在已经疯魔了。

卡车到了怀江县,林炎城带着司机到家里吃饭。

林建军跟他住一起,饭菜得了林炎城的真传。刘福生帮着烧火。

司机吃得心满意足后,回招待所休息去了。

林炎城让林建军先睡,他带着刘福生去县城办事。

路上,刘福生喋喋不休,“主任,这小子当初到咱们公社耀武扬威的,把我们折腾得几天几夜没睡着。您要不要借这个机会报复回去”

林炎城停下脚步,严肃警告他,“当初他对你态度恶劣,你刚刚在车上已经报复回去。以后别再折腾他了。”

刘福生也不尴尬,“我当然不会折腾他了。但是我这不是替你叫屈嘛。你说如果当初我们没有赢他们,他们肯定会像别的hb那样,到处d人。”

林炎城抬了抬手,“行了,我先问问他犯了什么事再说。资料上面只说了走资派,可我记得他好像是贫农出身吧”

能当上hb的都是根种苗红,他们的政治成份绝对都是无可挑剔的。

怎么突然间成了走资派了

说话的功夫,两人已经到了看守他们的临时牢房。

林炎城单独把陈四新叫出去。担心刘福生听到,他扭头朝刘福生道,“我刚刚把公文袋忘在家里了,你回去帮我拿回来。”

刘福生不疑有他,转身出了屋。

林炎城站起来把门关上,转身让陈四新坐下。

陈四新面色犹豫,迟迟不动。

林炎城率先坐下,再次示意他坐,他这才战战兢兢的坐了。

要不是见识过他张扬肆意的一面,林炎城都怀疑面前坐着的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了。

林炎城轻声咳了咳,“资料上说你是走资派,我想问问是怎么一回事”

陈四新抿了抿嘴,扯了一个僵硬的表情,“我被人举报了。上面审核后,直接给我定了罪。我是冤枉的。我怎么可能是走资派呢”

林炎城没有发表看法,“是谁害的你”

“不知道”

林炎城转了话题,“你旁边的老人是谁他跟你什么关系”

陈四新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声道,“他是我老师。我在清大的老师。”

林炎城在脑子里回想了下,很快确定一个名字,“他叫钱君峭”

陈四新不甘不愿地嗯了一声,而后激动道,“我老师只是在教美国经济时说了一句美国的生产力发达,生活水平高,百分之八十至九十的家庭拥有汽车于是被说成是「否定马克思的无产阶级贫困化理论,美化美帝国主义」。被定为「fg修正主义分子」。”

林炎城问完了,站起来,“我知道了。”

“你能不能救救他我知道你一定有法子的。”陈四新见他要走,扑咚一声跪倒在地,“我求求你。他已经六十了,身体还不好,经不起折腾。你救救他吧。他是个好老师。建国后,他从美国回来,一心想要建设祖国,他怎么可能是fg呢”

林炎城脸色一板,“起来你跪我,是不想让别人给我扣上封建主义的帽子吗”

陈四新吓得立刻起身,摆手,“不是。我没有。”

林炎城想不到他居然这么异想天开,“老实待着吧。你老师犯的是大罪。我一个小小的县城主任救不了他。”

陈四新呆呆地看着他。

林炎城示意他出去,却在陈四新快走到门口的时候,突然问,“你知道你错在哪了吗”

陈四新低着头,一声也不吭。

林炎城提醒他,“不要轻易透露你和你老师的身份。我跟你关系这么普通,你居然会求我。你就不怕我会报复你,把你定为同谋吗”

虽然都是劳改犯,可也是有等级之分的。

fg就是最严重的罪刑。不仅要定时写悔过书,但凡是公社要举行d大会,他都要轮一遍。

陈四新还是跟以前一样冲动。林炎城不想把这种不安份因子安排到小岛上。

陈四新惊讶地抬头,斩钉截铁地道,“您不是这样的人。”

林炎城斜睨了他一眼,声音很淡,“我跟你不熟,你没那么了解我。”

“我了解你。”陈四新苦笑道,“自从被定为走资派,我就经常想起你那句断言。想起在长江公社发生的一系列事情。我知道你是个中庸人士。”

这世上不是除了造反派就是掌权派,还有中间派,俗称两不沾。

林炎城就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轻易得罪人,也不会轻易给人难堪。往常陈四新最厌恶这种没原则的人。可现在他又羡慕对方。

林炎城都要被他气笑了,“既然你知道我是中庸派,那你还提那么过份的要求,你不觉得你很矛盾吗”

陈四新无话可说。

林炎城把他送回去,刘福生也拿着文件袋过来了。

两人顺道去了办公室,林炎城把一些看似无害的名单都挑出来,又让刘福生道,“明天你去趟劳改农场,问他们要下劳改犯的资料。我要挑一些人发配到小岛上。”

刘福生点头应下,好奇问,“主任,你问陈四新为什么成了走资派了吗”

“他也不知道。说是被人举报了。”

刘福生惊讶地张了张嘴,“他是hb,还怕被人举报我还以为像他们这种人都没心肝呢。”

“你对他意见怎么这么大”

刘福生结结巴巴地道,“我带他们去乡下宣传的时候,听他们在路上吹嘘,说自己在别的地方d了多少人。我当时忍了好久,才没去揍他们。现在他也成了劳改犯,我心里高兴。这就是报应。”

林炎城已经不知道该同情陈四新还是该跟刘福生一样厌恶他了,“你怎么没跟我说起这事”

“我这不是怕你伤心,所以就一直憋着没说。”

林炎城没有在意,刘福生没有坏心眼,他是典型的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在他心里,害了这么多人命的陈四新也该为那些无辜枉死的冤魂们偿命。

林炎城敲击了桌面,沉吟道,“是不是报应,跟咱们也没什么关系。我们只要管理好怀江县,不出岔子就好。”

“我知道的。”刘福生认真点头。

第二日,陈四新就被发配到公社劳改,而那些年龄大的人都上了小岛。

突然要跟老师分开,陈四新崩溃大哭,握着钱君峭的手,一遍遍地叮嘱,“老师,你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别气馁。”

钱君峭点了点头,“我会活着的。我不能自杀,要不然将作为畏罪自杀、叛党论处,罪加一等。这样更加会连累妻子和女儿。”

陈四新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暗暗祈祷,老师能够坚持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