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玩具倒是精致。”江以安多看了一眼,虽然是玩具,他却有种奇怪的感觉。仿佛这些玩具都是活的,但他仔细看,其实没有血肉,它们只是傀儡娃娃,做工精致,才显得真实。
“在哪买的”药师问。
“下次我也给音音买小动物。”江以安看向时瀞尘。
时瀞尘“自己做的。”
“难不难”药师低头看着那些精致可爱、浑然一体的小玩具,又看时瀞尘一眼,实在想不出他会做这些。
“有手就行。”时瀞尘语气随意。
“”药师欲言又止,看了看自己的手,又去看时瀞尘的手,最后再看江以安的手。
“走吧。”江以安拍了拍他的肩,心中在想别的事。时瀞尘待音音的确用心,他这个做舅舅的也不能输。不就是做玩具吗,他不会雕刻,难道还不会用火烧
“舅舅再见”时音音挥手,看着他上车,又留意了一下车牌。
大佬的车牌号会和普通人不一样吗等江以安将车开走,时音音才看到车牌号上面有三个六。
“舍不得”时瀞尘神色堪称温和,一双眼睛漆黑如墨,如同深不见底的幽潭,其中情绪难以辨别。
“没有,我就想看看舅舅的车牌号,是666诶。”
“想要”时瀞尘问。
下意识想,怎么把江以安的车牌弄下来。
“没有牌照会被交警扣下来吧”时音音瞬间猜到他的想法。
时瀞尘语气漫不经心“那就扣下来。”
江以安要是连这也解决不了,就早点退休养老吧。
“我们要他的车牌干嘛呀,我又不能开车”时音音一脸抗拒。
“给你挂轮椅上。”时瀞尘揉揉她的头发。
“我不要”
时音音虎躯一震,一脸抗拒。以后坐轮椅出门,也是有牌照的交通工具,回头率百分百爆炸。
她今年又不是三岁多看一眼,时瀞尘就要把东西搞到手,哪有这样做家长的
如果真是一个三岁小孩子,被时瀞尘这样惯着,不知道惯成什么混世魔王。
“那要什么”时瀞尘以为时音音想到自己不开车,所以才这样低落,便揉了一下时音音的头发,语气温和,带着安抚意味“你放心,我会想办法治好你的腿。”
说完,他反而怔了两秒。万一音音的腿好了,岂不是每天在外面跑稍稍联想空巢生活,时瀞尘心中便生出郁气。
“不了不了。”时音音倒没觉得坐轮椅有什么不好,时瀞尘的办法她承受不住。他看上什么就要得到,毫无顾忌,上次就提过给她换腿。
时音音万分真挚“我超喜欢轮椅的。”
“连路都不用走,我觉得很好。”
“是吗”时瀞尘狐疑。
“真的,我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药师说这是道伤,应该是天道制衡。可能一辈子都是这样,你总不会不管我吧”
“不会。”时瀞尘弹了一下时音音的额头。
“那我有什么好担心的”时音音一笑。
“想要什么与我说。”他不知道怎样哄小孩子,也没被人认真哄过,只知道给她玩具,好让她留在家里。
唯一照顾过他的人是时音音的母亲,但她来老宅的次数不多,时瀞尘已经想不起那个温柔的女人长什么样子。至于他的母亲,很早以前就疯了。
他会养花,花如何养,他就如何照顾时音音,而且更尽心。
“好。”时音音不与他客气,又觉得任重道远。
时瀞尘的性格很难改变,他在意的东西太少,又无法无天、漠视生命也不能说漠视生命,他待花草就很精心。
或许他只是喜欢安静又乖巧的活物,喜欢一切都在他控制之下,如果她不在这里,他一定会走上原来的老路。
时音音没再深想,一步一步来,先叫时瀞尘脱去束缚才好。
他一生最大的不幸,都与老宅脱不开关系。幼时在这里长大,母亲死在这里,自己也被献祭,从此不得脱离。
时瀞尘想走出老宅,就要用傀线操控无数生灵,扩大领域的范围,然而活人尽数沦为傀儡,他即使离开老宅,到时候也只能在一座死城里辗转。
时音音另辟蹊径,如今已经有了成效,如果不出意外,时瀞尘已经能在镜中世界行走。
可惜只在夜间镜中世界才算正常开启,白天镜子就是普通的镜子,没有通道。
等江以安离开,时音音看了好一会论坛,将哭嫁女相关文档看完,才感觉不撑了。
不能行走也有不方便的地方,比如吃撑了不能通过散步的方式消食,时音音只能通过思考来消耗能量。
哭嫁女已经有数百年历史,最开始是山村传说,后有怨鬼复仇,盘踞在山林中,伤人无数。
此女死时正值青春,家人送她上了花轿,她满心以为即将嫁得良人,却不想被新婚丈夫缢死。
原来有个豪族需要女孩配冥婚,八字一算,正好她合适。五百两银,一半给了她的丈夫,好叫他另娶佳妻,一半给她娘家人,好叫她的兄弟娶妻。
她的尸身被带去合葬,此后参与的几家人都死相凄惨,后有大师将她镇压,一直无事。直到百年前脱困而出,那山村沦为鬼蜮,误入的人都死无全尸。
时音音看过一些鬼物档案,仔细分析,其中也有规律。这个世界自古以来就有仙魔鬼怪,随着岁月变迁,神话隐没,不见仙佛,只剩鬼物妖类。
尤其是近百年,鬼物越来越多,几乎人尽皆知。为了防止恐怖情绪蔓延,网络上很少出现相关消息,只有一些捕风捉影的传言,安全局的a才能查阅详细文档。
安全局尽量将鬼物隔绝在正常人的生活之外,也想过一劳永逸,但人有七情六欲,总有人含怨而死,不可能彻底清除。
百年前,是个很关键的时间点。那时发生了规模极大的战争,因此而死的人不计其数。或许是怨气太重,才引发了异变。
“天黑了。”时瀞尘剪了一捧玫瑰,从院中回来,将花整理好,一一放进花瓶。苍白的手指落在鲜红的玫瑰上,对比分明,像一幅色彩厚重的油画。
现在他已经能在别墅周围活动,不像以前那样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过,时瀞尘其实对外出没有太大的执念。
他已经不在乎自己能不能离开老宅,反而比较介意江以安的存在,但他不会刻意针对江以安。音音是个聪明的孩子,只要做过的事都有痕迹,不如等江以安自取灭亡。
“那我们可以出去玩了。”时音音仰头看他,眼中只有期待。
她不知道时瀞尘在想什么,隐约猜出不是什么好事。他像深海里游动的庞然巨兽,心思很深,让人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好。”时瀞尘微微颔首,收拾了一些东西,才带时音音进入另一重空间。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出去玩呢。”时音音带着手机,轻松的像要去郊游也确实像郊游,时瀞尘能力特殊,少有敌手,时音音的纸人大队也攒了很多很多。两人同行,几乎不可能遇到危险。假如遇到鬼物,到时候危险的绝对是那些鬼物。
时瀞尘准备了许多东西,存放在特殊空间,不必直接拎在手上。音音没问,他也没说。
“以后只要想出来,就常来。”时瀞尘胡乱揉了一下她的头发。
因为高度的原因,他摸时音音的头十分方便,越摸越顺手,有种天经地义的坦然,又像摸小狗,揉乱之后,再将她的长发理顺。
“把我薅秃了怎么办”时音音仰头,去抓时瀞尘的手腕。
她不爱出门,也不怎么晒太阳,养出一身瓷白的肌肤,又纤瘦,坐在轮椅上,乌黑长发披散,像个漂亮又精致的人偶娃娃,天生就该养在玻璃橱窗里。
时瀞尘眼神沉沉,落在她身上,神色不明,最终变得温和下来,笑道“药师那里有生发剂。”
时音音有什么趣事都告诉时瀞尘,药师秃头的事自然没有瞒着。更不必说她用药师的药膏按腿,时瀞尘便将药师的底细打探了一遍。
“”时音音原本只是随口一说,见他如此坦然,反而紧张起来,盯着他苍白修长的手指,想教育几句,欲言又止。
时瀞尘不用问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这次是真的笑了。
“我也要把你薅秃。”时音音松开他的手腕,示意时瀞尘低头。
“好。”时瀞尘半跪在她身前,低下头颅,脖颈修长,与手腕如出一辙的苍白,没有半分血色,让人想到那些价值千金的瓷器,有种难言的漂亮优雅。
即使是以半跪这种姿态,也毫无卑微之感。
时音音的手落在他发顶,仿佛摸到了丝绸,或者一阵烟,一捧雾,似虚似幻,但也有发丝的质感,很奇妙。
当然,没能把他的头发薅下来,一根也没有。
“想拔吗”
“可以试试看。”
时瀞尘略一抬头,十分主动,时音音手心被柔软的头发蹭到,连忙松手。
她是不想拔头发的,万一引发什么不好的后果,想后悔也晚了。
“胆小。”时瀞尘自己拔了一根头发下来,只不过那根头发很快就散去,化为一缕雾气,散在空中。
两人静默几秒,都没说什么。
时音音再度意识到,时瀞尘并不是活人。
鬼物与活人不同,感受不到世间温度,只剩无尽的怨恨,只有在复仇时才有快意。但复仇与杀生如此近似,等鬼物尝到那种快意,就会反复追逐。
就像哭嫁女,最初只杀罪魁祸首,然后再杀其亲眷,等那些与她有关的人死去,她就杀一样愚昧的人,最后对纯然无辜的路人下手。
要是能使他起死回生就好了。
他也不是纯粹的鬼物,情况复杂的很。
时音音叹气,不过等时瀞尘推着轮椅,从雾气中穿过,带她来到另一个世界时,心中的怅然便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这里阴暗无光,无星无月,天穹泛灰,阴风阵阵,建筑物胡乱拼凑在一起,奇诡又混乱。
由于是镜中世界,一切物体都没有影子。阴暗处幽深难测,更显诡秘,时常有窸窸窣窣的声音,真要细看,又什么都没有。
“原来里面是这样啊”时音音四处张望,轮椅被时瀞尘推着,不平的路也变成坦途。
黑雾在轮椅下铺成一条平整的路,在他们身后,一切建筑在黑雾的侵袭下都渐渐化为虚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