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警察顿时就被问得哑口无言, 一开始专门派他们过来协助调查, 因为自己负责过这边的案件。但毕竟这已经属于超自然现象范畴,多少已经做好觉悟的。
现在看来他们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被死者抓着问凶手找到没有,再一想想这次来的根本目的, 怎么突然就让人这么抬不起头呢。
陈警官尴尬一笑, 只得顺着话题道:"抱歉, 因为证据不足,案件到现在还没有进展。这让我们很惭愧。"
这其实也是对方的真实态度,作为一名人民警察,陈警官倒也是正气十足的公仆。
这栋公寓楼屡发命案,并且少有成功告破,还给周围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确实一句惭愧不能囊括自己的失职。
陈警官已经做好了被死者指责的准备,虽然这个说法有点儿诡异,可他们现在遇到的真的算是有史以来头一遭。
已经想象不到更让人下不来台的情况了。
谁知对方听到案件还没告破的消息,居然一点没生气, 反倒乐呵呵道:"没事没事,尽力而为, 你们的努力咱们都看在眼里呢,又不是无为之过, 都不想这样的。"
"对啊, 您看我们现在不是就在这儿吗?差什么线索,直接问我们本人就行了。"
陈警官一懵, 对啊!现在是真正的尸体会说话了,还问什么线索?当猜谜游戏呢?直接问他们凶手是谁不就好了吗?
虽说死者已经变成鬼,但这和凶手还在逍遥法外是两回事呢。
两个警官比起协助调查,立马注意力来到自己的本职工作上面。
所以二人立马严肃以待:"拿好,关于之前的案件,这里有几个问题想要问你们。"
祝央这时候便笑道:"也别在这儿傻站着,到处都是人呢,不方便说话,咱们去房间里吧。"
众人也同意,便被祝央和死者三人带到了他们自己的房间——
这话品起来怎么也这么别扭?
总之几人进了老头老太和小男孩一家的房间,却发现里面的面目大变样。
之前办案的时候了解过这一家子的背景。
他们的生活并不富足,甚至可以说是拮据。当时这间屋子作为凶案现场,警察开门进来看到满屋子的血沾染在陈旧的家具上,对于三人窘迫的处境和悲惨的遭遇,任谁都会唏嘘。
可这会儿整个房间已经和调出卷宗时回忆起的印象大变样。
房间虽小,可是温暖干净,因为要住三个人,所以摆放的是上下床,但看床的品质和床垫被褥的质量可一点不含糊。
现在小孩子流行的玩具也堆了不少,看成色挺新,应该是最近才购置的。
用来做客厅的位置还摆放了一套豆绿色的沙发,舒适柔软,最适合一家人窝在一起看电视不过。
老两口麻利的切了一个果盘出来,又在茶几上摆上瓜子零嘴,还热情的问:"几位看电视不?"
这副热情的态度把俩警官和仨调查人员搞得很方。
这哪里是造访鬼屋,明明是拜访热情好客的老弱家庭,关键是人家这么热情,他们连二斤白糖的慰问品都没提,总觉得不好意思呢。
几人连忙道不用,让老两口也别忙活了,坐下详谈,老两口也不纠结。
便也开始自顾自娓娓道来:"哎哟,我们呐,当年从老家出来,也是为了给都在打工的儿子媳妇带孙子。"
"哪晓得祖上造孽,儿子在工地上出事故没了,媳妇也跑了,咱本来合计带着孙子回老家,可那时候他幼儿园还没放假。那学费哟,老贵的嘞,一学期上万,咱也舍不得,就想多少念完这学期再走。"
"就这么一耽误,可不就把命交代在这儿了,我们两个老的怎么都好,也活不了多少年岁了,可怜了我的孙孙哦~"
说着老两口抹起了泪来,这时小男孩儿却抬头擦了擦爷爷奶奶的脸,安慰道:"爷爷奶奶不哭,我就和你们在一起,你们没了我也没家了。"
奶奶呵斥他道:"胡说,你大伯还可以养你呢。"
男孩儿摇摇头:"我不要他养,他不孝顺爷爷奶奶,除了要钱不打电话,来城里玩的时候住咱这儿,堂哥还打我呢。"
老两口一听又是抱着孩子大哭。
祝央看着这祖孙三人舔犊情深,也拿着纸巾擦了擦眼角,一副心软怜悯的模样。
就跟使唤老年人打扫房间,雇佣童工倒卖零食的不是她一样。
俩警官和仨调查员只觉得自己座位下面仿佛放了针,今天他们是不是真的就不该来啊?
虽说开鬼屋雇佣鬼员工,但人家生前凄惨,死后也孑然一身无供奉来源,凭借打工改善生活条件。
那啥,总不能因为对方是鬼,就剥夺人家享受生活的权利吧?
想是这么想,可职责迫使他们也得硬着头皮接下去。
陈警官便道:"当时在凶案现场,除了一把刀具作为凶器,没有发现任何凶手的痕迹,也没办法对比。"
"现在你们可以说说凶手的面目特征吗?"
祖孙三人立马停止了哭泣,转头对陈警官道:"哦哦!咱也形容不出来。"
陈警官顿觉失望,还在想是因为凶手蒙面他们无从得知,还是死的时候一家人老的老小的小印象模糊。
结果就听他们蹦出来一句:"我直接给你们看吧。"
几人一懵,还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这话什么意思。
接着就看到小男孩端过来一个箱子,里面放着各种瓜子薯片可乐汽水,就是他一路卖的商品。
然后他把上门的零食扒开,从箱子底露出一个干枯的人头,人头一路面,看见眼前几人,就惯性的嘴里吐出一张二维码。
被小男孩扇了一巴掌:"不是客人,是当初办案的警察叔叔,叔叔们想知道犯人长什么样呢,二维码吞回去,端正表情,让人好好看看。"
人头闻言真的把二维码吞了回去,表情还有点不情不愿,看陈警官他们的眼神也是一副没事找事的折腾样。
陈警官一行:"……"
不是,原来犯人你们已经找到并且就地正法了?难怪对他们没查到凶手反应是那样呢。
陈警官抽了抽嘴角:"这,这位——"
实在不知道怎么称呼,憋了半天才想起形容:"嫌疑人,对于受害人的指控,你有什么好说的。"
人头不耐烦道:"说说说,说锤子啊,人都死了全那么回事而,有什么好问的。"
这不配合的态度又被抽了,人头鬼本就是整栋鬼屋的最底层,现在大伙儿赚了钱,各个房间鸟枪换炮享受起也没他的份。
可打工倒是不忘捎上他,本来就一肚子不满,这会儿也忍不住不吐不快道:"抽个屁,小破孩儿一天买这么多玩具,拿了工资就买玩具,零食水果可劲吃,也不想起来给我打个发蜡擦个面霜。"
"一个个都人模狗样了,就我一个人埋汰,只有头没鬼权了是吧?"人头滔滔不绝的骂道:"老子是杀了你们全家,可又不是我乐意的,我还不是被二楼那野鸡控制的?你们干不过她可劲欺负我是不是?"
这话一出来,旁边的几人均是有种卷入别人家公司员工矛盾的尴尬感。
可是等等,原来凶手另有其人?
陈警官他们看着老两口,没想到对方脸上却没意外的表情,反倒骂人头:"那野鸡不也是你杀的吗?人家好好开门做生意,虽说不正经吧,可你把全身拆得到处都是,被弄死了拘了魂也活该。"
人头又叫嚣道:"我也不想的,我就正经只想嫖个娼而已,就好点重口的怎么了?是这栋破楼邪门。呸!我都不知道干了什么,回过神那姐们儿都被我拆成八块了,好险没吓死我。"
但没吓死也被野鸡索命死了,然后被怨气深重的野鸡操控杀了小男孩儿一家。
所以警方调查的时候,在现场找不到任何凶手留下的痕迹,鬼怎么留下痕迹?
这反转让陈警官们有些猝不及防,还想问点什么,房间门就被打开了。
一个穿着性感护士制服的热辣美女走了进来,腰扭得跟水蛇似的。
噘着嘴不满的撒娇道:"老大,真的不能接客吗?我就接一个,刚看到一个男的太对我胃口了,就给我五分钟时间,当我中场休息怎么样?不收钱总行了吧?"
央看了她一眼:"五分钟?"
野鸡脸一红:"不不,肯定不止的,就是以前碰到的客人太没用了,下意识错估了时间。"
说着指了指人头:"喏,就比如这根金针菇。"
人头闻言破口大骂:"臭婆娘,老子不要面子的?"
野鸡也不是吃素的,骂街还就没怵过人,正要和那傻逼对骂,就被祝央抽了。
祝央看了眼对面坐着的几位公职人员:"闭嘴,咱们是正经生意,别把你以前那套带出来,你要有那本事下班后约到人家我不管。可营业时间,带坏整栋楼的风气就是不行。"
野鸡翻了个白眼,不满的扭了扭腰正准备出门,就被陈警官叫住了。
刚刚那些扫/黄/组听了会密切关注的话就先放一边了,正好当事人出现。
便问道:"这位——嫌疑人。"他指了指人头:"说自己杀害一家三口均为你主使,对此你有什么想说的?"
野鸡闻言,居然妩媚一笑:"对啊,就是我指使的。"
这要是个人,杀了人家满门还敢这么嚣张的,早被抽了。就算是个鬼,这么张狂的也让两位警官眉头紧皱。
但她承认得这么痛快,一时半会儿居然不知道该怎么反应,逮捕起来那肯定是笑话,给受害人伸冤吧,人家明显一点都不意外。
便听野鸡接着道:"我是枉死厉鬼嘛,虽然现在改过自信了,不过当时不懂事,循着本能也就害人了。"
这理直气壮的,居然让人无言以对。
陈警官咳了一声:"按照这位人头嫌疑人的陈述,他杀害你好像也有内情?"
野鸡道:"哦,这我知道,金针菇杀我是被楼下的电钻两口子迷了魂。对了没我事了吧?我要上工了,那就失陪了。"
陈警官几人是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头一次凶杀案显得这么轻巧的,居然没有人家开店营业重要,轻飘飘来龙去脉啥都交代了,认罪也毫不含糊。
正一屋子尴尬,又有对情侣走了进来,对着祝央道:"老大,猫屋茶餐厅忙不过来,我就让丽丽来帮忙了啊。"
祝央立马道:"不行,人家客人是来撸猫的,她杵在那儿主题就不对味了,大伙儿想得到猫猫的服务,不稀罕你的。"
"那让她到厨房当切墩行不行?让无头鬼去门口卖符吧。"
祝央捏了捏眉心:"你俩分开一会儿会死啊?下班时间还不够黏糊的?上班还要在一起,互相没看吐呢?"
两人脸红了红:"哎哟,这不是老大你给买的水床太好用了吗?"
喂喂喂!公职人员在此,别违规开车。
祝央也拿这两个家伙没奈何,只得不耐烦的挥挥手答应了。
陈警官忙叫住他们:"等等,刚刚有位女士指控你们谋害她性命?"
电钻情侣得到同意正乐呵,听警察问话,便毫不保留的倒出来了:"是是是,是我们干的,那野鸡成天太吵了,咱们两口子变鬼后虽然万事不管,只在房间恩爱,偶尔无聊了钻钻墙,看能不能钻出个脑花来,可也不代表喜欢被打扰是吧?"
"那野鸡,天天晚上在楼上吵闹,咱就只好让她闭嘴啰。"
还是那句话,这要是人犯下这么残忍的重罪,还敢这么毫无悔过之意的嚣张早被抽了,但现在他们又能做什么?
陈警官心累,便又听情侣道:"而且咱们也无辜啊,我老公被那艳鬼蛊惑,但咱们夫妻什么感情?她勾引不成就杀了我俩,在哪买还觉得冤呢。"
陈警官这会儿也是破罐子破摔了,既然提到艳鬼,就干脆把艳鬼喊上来。
也好对这栋楼一直以来的悬案做个了结,虽然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了,至少整个一连串案件逻辑梳理出来吧?
艳鬼被叫上来的时候还不乐意,风情万种的捋着头发:"哎呀,我还以为多大的事呢,就这点破事叫人家上来,今天有好几个小姑娘送我汉服呢,耽误我换新衣服。"
"杀那对狗男女的?没错是人家啦。成天在楼下鬼叫,床摇得整栋楼都在晃,我都后悔在这里面杀了他们,变成鬼还是成天吵吵。"
"诶?我也无辜啊,我是橡皮鬼害死的,死的时候被那傻逼整个拖进抽屉,活活骨折疼死的,还好那抽屉里有一张来路不明的人皮,我还有那运道传承画皮,不然多low啊。"
行,接着又把橡皮鬼传上来。
这家伙来了只好还一副赶时间的样子:"你们问什么话快点啊,我房间还在玩游戏呢,我离开久了他们不开出的道具越来多了吗?今天放过关的指标我只有五个呢,多出来的老大得扣我钱的。"
众人看了眼祝央,这奸商——
又听橡皮鬼陈叔:"杀艳鬼?是是,是我。可我也无辜啊,我是被烟鬼弄死的,整屋的烟,我只好躲进柜子里,结果烟还是钻进来,我是被活活呛死的。"
祝央这时连忙解释:"不过别担心,现在营业用的烟雾特效都是无害的,这点我们可以保证。"
查认命呢,严肃点,小姑娘怎么只顾着声音呢?
接着烟鬼指正DJ,DJ指证花花公子,花花公子指证宅男,宅男指证猫脸老太,猫脸老太指证无头尸,无头尸指证鬼娃娃,鬼娃娃指水龙头鬼,水龙头鬼指证蜘蛛人,蜘蛛人指证镜女。
一圈撸下来,原来这栋楼里的人全是曾经变成鬼的死者给害死的,整个案件的圈子全在这栋楼里打转,和外人是半点关系没有的。
两个警官都已经无语了,其他三个调查员一开始还有些不满节奏转到案子上,现在早全程懵了。
其中一个人说出了这里面的最大槽点。
"那啥,你们这些人——鬼,一个个害死人,然后被害死的人又变成鬼,大伙儿住在一起,成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就,就不觉得尴尬?"
祝央耸耸肩:"我不知道啊,我又不是鬼,不过现在大伙儿相处挺好的。"
"哦,好,好,这就好,没矛盾就好。"这话都不知道怎么尴尬的说出来的。
整个案件捋清,调查便进入正题。
这时候调查员开口问祝央道:"请问你是怎么想到开鬼屋公司并且雇佣鬼魂做员工的呢。"
祝央回答道:"当然是看到了这独一无二的商机啊,您看这里现在多红火,并且也解决了鬼怪的就业问题。"
得,这问题是白问的。
"那你是怎么做到和鬼魂们签署员工合同的?"
祝央喝了口果汁娓娓道来:"其实我来的时候吧,他们也不安好心,一个个想弄死我来着,原因肯定是嫉妒我漂亮。"
"但我祝央是谁,打小就没怂过,三岁就敢跟鹅干架,五岁隔壁土狗见了我绕道走,咱们屯里现在都流传着姐的传说,会怕这些个瘪三?"
"连续被骚扰两晚上后果,我就带着我公司的人类员工打上门去,踹开一间门我活捉一只鬼,踹开一间门我活捉一只鬼,逮住就是一顿打砸,从一楼一直砸到了六楼,眼睛都杀红了,那晚上是血流了整个楼梯口,月色都被染得异样红。"
"后来我安静下来,寻思这也不是事,按照正确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以暴制暴终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然后我就对他们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捆之以麻绳,威之以菜刀,终于劝动大伙儿放心戾气,好好做鬼,往日的恩怨一笔勾销,大家一同使劲,奔向美好的有奔头的日子。"
调查人员:"……"
槽点太多不知道从哪里开始吐起,他们看了看房间里剩下没走的几只鬼,几只鬼也一副被修理服了的讪讪样。
原来你们是还想害人提到铁板被迫改过自新的哦。
再来说这姐们儿,除了说你牛逼还能说什么?道上的十三太保都没你横,抄鬼家打砸抢说得就跟小混混砸水果摊一样容易。
那可是一只只厉鬼,您办事之前就没有心理阴影吗?
了解到这一面,调查人员的话就更不好开口了。
但无论如何还是从嘴里憋了出来:"可是你知道,现在还没有正式出台相关规定,您这间鬼屋公司的合法性——"
这话说得他们自己都心虚,前无古人的事哪儿来什么相关规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