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之地行军,靠的是太阳星月和司南,其中后者至关重要。
也不知是不是滚滚硝烟会感染的天地,每逢大战很多时候会遇上阴天,这次也是,盛夏正积着雨,连日来阴了四五天,厚厚的云层积聚,日光月影一丝都不见。
那就全看司南了。
假若司南出来问题,后果将不堪设想
柴武毅和钟离孤这一回,却当真陷入了绝境。
且说柴武毅。
他这趟是去偷袭,故兵分五路,急抢在皇帝那边奔向平泉,二万柴家军精锐跟着司南急行军一夜,至天明后的辰时,他突然发现不对了
柴武毅率部沿着河水疾奔,哗啦啦洺水湍急奔涌,他跨在马上,原本是巡睃步兵情况,余光无意瞥见不远处的河水,心却无端一突
洺水是自南往北的走向,而眼前擦肩的这条河流,不但水偏清且湍急,和他战前了解的洺水有点点对不上,且最重要的,这水流是左往右的
柴武毅左手边是北,而右手边是南。
天空乌云越积越厚,闷闷压下来,酷暑时节,所有人包括马都大汗淋漓,柴武毅顿了一下,慢慢转过身来。
他驱马行至分兵最前方,不远,也就百来丈,最前方牢牢护住司南盘的,是他的嫡亲的堂侄儿柴信。
柴武毅策马过来,柴信无意间回了回头,才发现了他,柴信吃了一惊“叔父,您”
在看清身后的人是柴武毅那一刻,他瞳仁急剧一缩
“把司南盘给我。”
柴信僵住,身侧的堂兄弟柴遣和族弟柴鸣见他不动,有些诧异,柴信眼睫颤了颤,不得不慢慢将司南盘托起递上去。
军中司南盘不算少,单单他们一路分兵就有三个,柴武毅把其中一个交到堂侄儿手里,就是以防万一。
可他接过司南盘一翻,却见盘底中部缝隙一侧,正牢牢卡着一块磁石。
“锵”一声锐鸣
柴武毅勃然大怒把司南一掷,银光一闪,他闪电般抽出佩剑,“咔嚓”一声,颈脖热血喷涌,柴武毅一句辩解都不听,直接把柴信劈了。
“竖子尔敢”
柴武毅怒不可遏,然头颅一滚落地,他眼尖,却落在对方一直被领子遮挡的左颈下侧。
他立即跳下马,俯身定睛一看,肌光肉滑,真的没有
“他不是柴信”
柴信刚出生的时候,柴武毅抱过他,他清晰地记得,柴信左颈下侧有一颗红痣,当时他父亲还道,幸好没长在中间,不然是就成锁喉痣了。
柴武毅在外征战多年,柴信小时候模样他已经模糊,他只记得他刚来到西北他麾下时的样子。而那么凑巧,这么些年,柴信总因为各种各种的原因没回过乐京。
柴武毅慢慢直起身,他突然明白,吕祖是怎么回事了
“父亲,怎么了”
“我们中计了。”
柴武毅立即叫停急行军的整支分兵,和打马急赶上来的柴显一起勒马环视四周。
三个司南盘有两个出了问题,另两个的看守兵丁惊慌失措,也不知怎么回事,紧急查问,最后证据指向将军陈元,柴武毅拔剑杀了陈元。
最后一个司南盘抽了磁石,司南针弹了弹,指向右侧。
柴武毅父子不敢轻信,柴显道“父亲,前头这条应该是磐水。”
磐水连同大江,不过由于途径一路的山野密林人踪甚少,所以它会较洺水等几条河流要稍清澈一些。
他们这是被引入山区了,而且是直冲南梁驻重兵的一线奔去。
判断司南没错,柴武毅立即掉头,同时遣出多路讯兵及没问题的柴氏子弟,去紧急寻找另外四路分兵。
柴显面沉如水,他看父亲紧紧抿着的唇角,柴武毅道“皇帝必有后着”
平泉是只怕是悬了,而柴武毅现今的第一要务,他要立即把四支分兵十万柴家军收拢回来
柴武毅率军狂奔数十里,前方风吹来,却隐隐有血腥气,他率兵冲上去,只见凌乱一片尸体倒伏一地,其中很多竟是柴家军军服,他们立即翻身下马,找到一名重伤员扶起,后者断断续续道,他们不知为何,突然遭遇了南梁伏兵。
这是柴武毅心腹将领鸿祺率领的第三路分兵。
也是司南出问题了,不然他们跑不到这边来。也不知鸿祺现在怎么了但听问了好几个伤兵,情况不大妙。
柴武毅立即抽出长剑,指向鸿祺部撤退的方向“快,追上去”
尽快追上去,尽快汇合
这次突袭得取消了,得尽快把十万柴家军重新五合一
柴武毅又惊又怒,惊怒皇帝多年前就对柴氏子弟动手,惊怒皇帝对南梁的渗透竟然这么深。
“快走”
“不然来不及了”
柴武毅生死擦肩无数次,这种危机蛰伏的紧张时刻,他直觉异常敏锐,他有预感如果不更快一些,就来不及了
可柴武毅也绝不可能抛下鸿祺的,等他急赶过去找到鸿祺,二军合一为一,却已经晚了
鸿祺急忙跪地正要汇禀司南问题,忽他一顿“什么声音”
隐隐地皮震颤,仿佛万马奔腾的声浪,若有似无,如闷雷般往自四方八面往这边急推
自柴武毅往下的柴显鸿祺所有人,脸色猝变
这声势,起码十万大军,而他们,仅仅只有三万多人。
皇帝另一名南梁暗线侯万钧,比戚时平还要厉害,侯万钧不但有七万亲部,且他还是南梁皇后亲弟,他利用自己的特殊身份,成功拓得监军之印。
监军之印不同虎符,想令南梁七十万大军跟他降魏当然不可能,做出些不符合逻辑的假军令其余将军也不是傻子。
换而言之,只要逻辑没有出现漏洞,这一次性的假军令还是可以操作的。
侯万钧用印召出驻于平泉、桐阴关和沮阳三地按原定计划留守的十五万大军中的三分之二,即十万,加上他和戚时平加起来的十二万大军,总计二十二大军,兵分两路,直扑柴武毅和钟离孤。
“算算时辰,该开始了”
皇帝横刀立马,暗金色的铠甲血迹斑斑,他眉目犹带杀气,侧头望向东边。
二十二万的梁军,将留三四万用于拦截可能存在的较近的分兵,以防坏事。
至于其余的,每一边将近十万精锐,将会将柴武毅和钟离孤逼进会原东、丘留山这两处绝地,将其绞杀
侯万钧戚时平率十二万大军投于他。
而被引出大半守军的平泉、桐阴关一线空虚,颜遂赵成奇已率军过去了,南梁的西大门也将归他。
另外的,等赵徵解决张琼山,柴武毅钟离孤也该死绝了。
一箭,三雕。
皇帝冷冷一笑,一个黄毛小子,安敢夺取他的胜利果实,简直找死
解决了柴武毅钟离孤,下一个就轮到他的
千钧一发,形势倏被逆转
沈鉴云厉喝“殿下,尽快击溃张琼山”
不管要干什么,骇然什么,眼下都得先解决张琼山,不然的话连他们这边都要糟
但赵徵比皇帝预计中要更厉害一些,他厉喝暴怒,悍然进军,抓住张琼山部惊慌那一瞬,死死压上去
他传令,斩首二十,连升三级;斩首一百,拜中郎将;斩首愈二百者,赏千金封爵
登时全军士气大振,赵徵悍然冲锋在第一线,一柄湛金长刀,杀得血腥喷溅断臂残肢,身边真空一大片
同样勇悍的还有大急的柴兴钟离颖栗泉薛志山等等人,一同不顾生死的大杀猛杀,很快杀得张琼山部大溃,逼得后者不得不收拢剩下的残兵,往后急遁
赵徵没有追。
这本来是个乘胜追击全歼敌军的好时机,赵徵却毫不犹豫放弃了,一身血红滴滴答答,他甚至把原来要攻占的会原都抛在一边去。
仅仅花了一个多时辰,就结束了这场交战人数超过二十万异常激烈的大战。
赵徵喘息着,沈鉴云急急打马上来,素来风度翩翩不疾不徐的沈鉴云,此刻也难掩急色“只来得及去一边了”
大战激烈,而哨兵不断,且陈达他们也进一步探得事态发展并紧急传回来了。
一个时辰前,柴武毅钟离孤率麾下两万人和三万多人,分别被南梁十万大军包围,血战急退,被逼至地形极其险要的会原东和丘留山
而这两处地方并不近,足足一百余里开外,步兵急行军赶到至起码得大半天。
而这等敌众我寡深陷绝境的情况下,柴武毅和钟离孤是绝无可能支撑这么久的。
赵徵要援,一个时辰内必须赶到。
赵徵如今麾下一万八千骑兵,其中一万现正跟在他身边。而结合距离敌军兵力等等方面的因素,这一万骑兵只够救一边
五六千的话战力是肯定不够。
沈鉴云已经就情报把两边优劣情况分析得一清二楚了,钟离孤更近些,而且他那边的地形也更适合骑兵冲锋。
柴武毅那边则是山区,还有沼泽,就算一万骑兵过去,铺不开,有唯恐救不了人反而被反杀之虞。
沈鉴云知道这些话很难出口,但他不得不说,话音一落,钟离颖跪倒在地。
他无法抑制焦急的心一松,但随之而来就是铺天盖地的愧疚,明明不是他的错,他却不敢抬头去看身边的柴兴。
沈鉴云沉默半晌,长长吐了一口气,对僵住不动的赵徵轻声道“殿下,要快了。”
得快些下决定了
风声呼呼,血腥味浓郁熏得人几欲窒息,已无人顾得去想先前的情报究竟是错没错有什么问题没,所有人僵住,脑海一片空白。
赵徵出不了声,眼前掠过昔日与柴武毅相见情景,许多种种,他哽住,舅舅,柴武毅一片赤诚待他,从未让他失望过,到今天,赵徵才发现,他对舅舅的感情,比他想象中要深得多了。
柴兴慢慢跪在地上,“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吗”
他祈求看着大家,豪爽硬朗的一青年,双目赤红,泪水滚滚而下
纪棠忍不住捂住脸,她也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阿秀顶着锅盖走了
小声比比,今天其实也挺肥的,明天见了啊宝宝们
最后,感谢投雷的宝宝哒,笔芯
喵咪咪喵扔了1个地雷
花生了什么树扔了1个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