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秦桑栀身边的老仆, 忠叔自然是知道周涧春这号人物的存在的这人的相貌有几分像大公子,有一段时间,小姐很喜欢去戏楼听他唱小曲儿。
一门之隔外, 焦灼的求助声不绝于耳,伴随着“咚咚”的拍门声。忠叔颤巍巍道“这难道就这样不管他了吗我们还是通知小姐一声吧。”
裴渡慢条斯理道“难道泸曲没有专门处理妖魔鬼怪的仙门世家他这么着急救他的主子,怎么不去那边求助”
忠叔一想, 觉得挺有道理。他侍奉的秦家就是镇守泸曲一带的仙门世家。每当有百姓遇到妖魔鬼怪作祟, 都会登门来求助。从前, 老爷和夫人还在人世时,就时不时会应求助而出山,带上外姓门生和客卿,出去查清案情、摆平作祟的东西。
等秦跃和秦桑栀长大一点了,老爷和夫人还会捎带上他们。
秦桑栀搬出秦家,和那边甚少来往, 在泸曲本地,早已不是秘密。按照常理,如果周涧春真的遇到了麻烦, 他的小厮第一时间应该去财力、法器、弟子人数都占绝对优势的秦家,找现在的家主秦跃求救, 而不应该来找单枪匹马的秦桑栀。
虽然秦跃并不是一个平易近人的性子, 但忠叔印象里的他,面冷心不冷, 是不会随意拒绝这种求助的。
“唉,你说得对。不过,他一直拍门叫下去也不是办法,我得去外面和他好生说说,让他去秦家”忠叔终究是心软, 转身,想去指点那小厮一下。
裴渡的脸骤然一沉,一个箭步上前。
在他抓住忠叔肩膀的那一瞬,忽然听见了脚步声在接近。
下一秒,桑洱疑惑的声音在他们后方响了起来“你们两个站在这里做什么外面怎么这么吵是谁在拍门”
被裴渡拒于门外的小厮,最终,还是被桑洱亲自请进了家里。
前厅里,小厮还是第一次在这么奢华的地方当座上宾,屁股都只敢坐小半张椅子,小心翼翼地接过了仆人递来的茶杯。
他在周涧春身边待了几年,有钱人家的玩意儿,也见识过不少。一摸就知道,光是这个薄如蝉翼、精致无暇的瓷杯,就足够抵上他干一年的活儿的工钱了。小厮颤颤地低头,捧杯饮了一口暖茶,才听见坐在上首位置的人温声道“你慢慢说,周涧春出了什么事。”
小厮抬起头,就看见了那张椅子上的桑洱。
她的背后,站着裴渡。
少年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扇子,“刷”地打开,又“刷”地合上。仿佛只是偶然路过,漫不经心地听他们说话。
小厮的胸骨仍在隐隐作痛,想起裴渡刚才那副凶神恶煞的模样,畏惧地转开了目光,深吸口气,用nc给资料发任务的口吻,道“事情是这样的”
时下的伶人,除了在戏楼里演出,有时候也会被有钱人请到府上,在宴会上演出助兴。
半个月前,有人花了大价钱,请了周涧春和几个伶人去外地唱戏。
由于路途甚远,一行人坐马车去,也要花一两天时间。戏楼班主就好奇地问了一下,为什么他们会舍近求远。得到的答复是那户人家的男主人财大气粗,宠爱夫人。夫人爱听小曲儿,但他们家附近的戏班都唱得一般。
要听就听最好的,路程远近反而不成问题了。
有钱能使鬼推磨,给钱多的人就是爸爸。这么大一笔生意,戏楼班主没道理拒绝。
于是,周涧春收拾了行装,随着队伍出发了。
谁知道,这趟看似平凡的旅程,并没有平安顺利地结束。
在那场宴席上,正与客人谈笑风生的男主人,忽然间大叫一声,冷汗直流,抱住肚子,在地上不停翻滚,撞翻了桌子,杯盘碗碟绽裂,菜肴美酒撒了一地。
旁边的夫人受了惊,但还是下意识地想搀起他。
就在这时,男主人发出一声更凄厉的惨叫,仿佛被魇住了一样,竟在众目睽睽下夺过了一把刀子,用力剖开了自己的肚子,抽搐着倒在了血泊里,青灰的死气在面孔上迅速扩散,皮肉收缩,双颊凹陷,浮出老人斑,发须也失色枯槁。仿佛被什么东西活生生地吸干了精气,成了一具皮包骨的干尸。
宴上的人们都吓懵了。就在这时,后院忽然传来了惊叫声。众人连忙赶至,才发现和周涧春在一起的几个伶人,也已经横尸在地了。死状与男主人大同小异,唯一差别就是,他们只是安安静静地变成了干尸,没有用刀子划开自己的肚子那么惨烈。
由于惨案发生时,只有这些伶人是从外地来的,不知根也不知底,周涧春还是其中唯一活了下来的人。所以,他首当其冲地被当作了头号嫌疑人,被那户愤怒的人家抓了起来,说他用了妖法害人,必须杀了他,斩妖伏魔。
在前日,这消息终于传回了戏楼。
桑洱听到这里,就察觉出了疑点。
如果周涧春真的杀了人,他为什么不跑,还傻傻等着别人来捉他
如果他真的那么厉害,连人都能无声无息搞死几个,又怎么会被几个莽夫抓住绑走,毫无还手之力
桑洱的食指敲了敲桌子,第一反应,也是发出了和忠叔一样的疑问“你去城南的秦家求助过了么”
城南,即秦跃所在的秦家本宅位置。
小厮点头,哭丧一张脸,嗫嚅道“消息传来时,已经是前天深夜了,我们不好那么晚去敲门求助。昨天大清早,我们班主第一时间就去了。当时,秦府的一个门生说家主不在,让我们说明来意,他们会转达给家主,或者让我们明日再来。今天早上我们再去时,那门生的态度居然变了,凶巴巴地把我们轰了出来。班主就打算不管了,我我就偷偷来找秦小姐你了。”
桑洱愣了下。
轰出来
这就怪了。
周涧春出事的地方叫蓟宁,并不属于秦家的镇守范围。所以,那边是什么情况,这桩惨案有没有引起当地仙门世家的注意,桑洱并不清楚。
但按理说,大门大户的修仙世家,如果有余力,可不会轻易对这些消息不闻不问。
这次的邪祟,一口气杀了那么多人,已经算是极端凶残的级别了。
如果周涧春是被冤枉的,那就意味着,这玩意儿还在逍遥法外。
继续放任下去,死在它手上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古语有云,防微杜渐。哪怕现在出事的地方不在自己的镇守地,这把火也早晚会烧过来,牵连到己身。那会儿,他们面对的,还会是一个被血肉养大了胃口、更凶残、狂暴、难缠的敌人。
这和郎千夜在蜀地附近出没、害人,昭阳宗提前插手,派弟子去剿杀她的道理是一样的。在以前,桑洱附身的原主还没有和家里决裂时,也和秦跃等人去外地处理过这样的事。
想也知道,秦家的门生是不敢自作主张地轰人出门的,这肯定是出于家主的授意。
时下的伶人都命贱如草芥,没人会替他们奔走伸冤。戏楼班主也自认倒霉,不想管了。
只有这小厮想到了桑洱,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求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