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瞬间,他们宛如浴在血中,妖异得两只鬼怪相拥。
寂静下,天边一道白光闪过,满城黑夜亮如白昼。
季子白忽然开口“你活不了太久了。”
那个她多日前问过的问题,他到眼下才答。
“害怕吗姜意眠。”
低低沙哑的声线,周围又暗下来,他的侧影像一片锋利的黑色剪纸,总是连名带姓的叫她。
似一柄刀搅碎了暧妹,将两个人的关系拉回敌对。
“怕”
她淡淡一下嗤笑,那本是他独有的。
这抹轻蔑的笑从他来到她身上,连着水淋淋的下巴、红肿的唇瓣与吻乱的口脂,万分活色生香起来。
他低头去舔。
她微抬起下巴,眉间一抹排斥,却也多了几分不以为然的冷傲,如一只骄傲不容玷污的小老虎。
“装傻多了,还是用真面目更有趣。”
“你准备结束游戏了,是不是”
季子白的声音比以往都来得云淡风轻“姜意眠,你有个习惯,忍到胜券在握才主动进攻。所以你在指望谁秦衍之,戚余臣,还是说,这次还有别的什么人,我不知道的”
“可惜你的任务还没完成,你能走到哪里去”
姜意眠暗自一惊。
他果然是知道的。
但事情已然发展到这一步,最后关头了,,他究竟知道多少,能否反败为胜,又有谁说得清呢
她的视线落在窗外。
半个小时前婆婆拴紧的院门,轰一声倒下。
第二道白光泼下来,照得来人湿漉诡谲,仿佛地狱里爬出的厉鬼。
外援来了。
游戏就自此刻开启了倒数。
以雨夜做天然的掩护,瞎了一只眼的二少爷领着人悄然包围宅院,笑声得意且毒怨。
“好久不见,子白,二哥我千里迢迢赶来找你,怎的也不出来打个招呼你我兄弟多年,我可从未对你下过死手。这回不过闹一手调虎离山,主谋又不是我,你却对我赶尽杀绝,说不过去吧”
“还有我的好小妹,你该也在里头吧二哥真想问问你使得什么好法子,蛊得一个秦衍之,一个老七,再一个突然跑回来的老八对你着迷到这个份上不如今个儿我杀了老七,你跟了我,叫我也领悟领悟你的独门秘方,好叫我这只平白丢掉的眼睛值了价如何”
孟浪的话语不绝于耳。
二少爷怕是不料,就这几声,生生被他喊出人来。
嗖嗖嗖地,看不清脸的人们迅速打角落里、四面八方冒出来,立在雨下。不知谁先开了第一枪,密集的枪林弹雨登时拉开帷幕,邻家尖叫啼哭不止。
季少爷拉着人换了个安生位置,还有心眼捎走一瓶酒,问她还喝不喝。
意眠
心是有多大
“不。”
她推开,他也没勉强。
两人静静坐着,直到院子里枪声越来越小,一串沉重的脚步声逼近。
“季子白”二少爷捂着涓涓淌血的侧腹,他的眼里盘着近似疯癫的狂意,双手握着枪“好七弟,你就这点人手怎么够用来吧,念在兄弟情谊上,求二哥一声,二哥兴许能给你个痛”
咔哒,枪支扳动保险栓的声响。
话未说话,一支背后过来的枪,抵住他的后脑勺。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此雀即为季少爷的头号心腹。
不过此时此刻,心腹冷冷的样子几乎不像心腹了,像翻版的季少爷,满眼放不下的杀意。
“怎么可能”二少爷唇色苍白。
季子白这才看向他“好玩吗二哥。”
第一回正儿八经地认了辈分,字里行间净是讥嘲。
“别得意啊,子白。”
到底生为秦家人,二少爷回过神来,眼一眨,复作往昔的风流调笑“你呀,以为来的只我一个么那未免太便宜你了些。
“闻着汽油味没顶多十分钟,二哥我没回去,老大、老三、老四一个接一个地来。届时一根火柴丢下去,不止是你,拖累得小妹都没命回去,何必呢”
“是吧小妹,许久不见,你倒是靓丽许多。”
他吃吃地笑。
季子白伸出手。心腹摸出后腰别着的第二把枪,动作利落地丢去,一点儿没让二少爷抓住逃跑的机会。
“你比我想的要没用很多。”
轻飘飘的一句话,枪管对准了二少爷。
二少爷咬住牙,腮帮突出两块意表愤怒的肉。
然而恰恰在他以为自个儿技不如人、必死无疑之时,那眼枪洞一晃,反而对准了握枪的人。这是什么怪路数呢他搞搞提起一边眉毛,万分不解。
“知道你想杀我。”
这话分明是对姜意眠说的。
季子白控着她的手,逼她握上了枪。
“我同意,这个世界里能杀我的人只有你,不过”
“上次之后,有没有梦到过我啊”
上一次,她徒手取了他的心,将他丢弃在大海里,任他漫无边际地随着海水下沉、腐烂。
如今他是死不干净的鬼,面目可憎的妖怪,压低了声,将湿热唇齿贴着她的脸颊耳稍,如恶魔低语般,缠着她问“有没有梦到我的血应该流了很多。”
“还有失温、青黑色的尸体,泡了水,肿得厉害。”
“我记得心脏被你拿走了那你感觉到了吗,那时它还是活的,在你手里一下、一下的跳。”
“你害怕吗”
“姜意眠,诚实的回答我,你觉得害怕,还是兴奋敢不敢再做一次,想不想再杀一次人”
“就用这把枪,杀我,你敢不敢”
他说。
说着使人毛骨悚然的话语,一条手臂却紧紧揽着她的腰,力道大得仿佛要将她揉进骨里。
这些问题太过隐私,意眠并不想回答问题。
我没有特别想杀你。
事到如今,好像也没有说这种话的意义。
假使他们之间注定有一死,而他把选择权交给她。
那么她的回答当然是
敢的。
她敢的。
姜意眠几乎没有多作犹豫,使力将枪口挪开一寸,砰的一下。
就一下。子弹扎进他的肩膀,他的皮肉,正如每一次针头刺进她一样,赐他剧烈的疼痛。
玩真的啊
他们这是这两个人是
二少爷看得目瞪口呆。
心腹的瞳孔一缩,悄悄握了拳头,却没有动。
旁观者被弄得糊涂,独两位当事人冷静自如。
“这就对了。”
季子白,中枪者,他甚至没有看伤口一眼,仍然亲昵地将头靠着她,轻声问“你喜欢吗”
“喜不喜欢这种感觉”
姜意眠摇头“不。”
他歪过脑袋,微微皱着眉凝视她许久,似乎有过些许的质疑、不满,或其他什么情绪。
只是转瞬又松开。
“那你比我厉害。”
“你赢了。”
他说,“我答应你,等雨停了,就带你去放风筝。”
没有多少的语气,很平淡“说话算话。”
机械音检测到字句,立刻冲着姜意眠喊叫分字收集任务完成,请在24小时内脱离目标人物
注意请在24小时内脱离目标人物
太吵了。
结束了。
季子白无声地笑着。
姜意眠还是头一回见他笑得这么安静,还有点儿虚弱,不带半分叫人反感的邪恶,反而澄澈又满足。
因此她本可以就此罢手的。
但终归又扣下了板机。
第二枪打中咽喉,血同干涸的酒渍覆在一起,季子白的脖颈就像一截中间开裂的树根,脸像蒙了一层红雾的黑色宝石,生出一份独特又危险的美感。
“你做的很好,所以我决定送你两件礼物。”
一说话就往外涌血。
你要送的礼物是什么呢
姜意眠近似审判地俯视他。
他断断续续地、含着血说,第一份礼物是“不要相信戚余臣,他就像一条到处装乖卖巧的狗。”
果然死也要扯个垫背的。
第二份礼物“蛋糕在厨房里。”
是吗。
什么蛋糕,是谁做的
没有时间问了,因为他那条常常不经同意、擅自就抱着她的胳膊。还有那只握着她的手,已经像断线的秃鹰风筝一样,以难以挽救的形式垂了下去。
他的眼皮没有合上。
但胸腔里的心脏戛然而止。
等等。
这是在哪儿呢怎么回事呢
为什么她的身上全都是血
有的人沾了酒,初时不显如何。只一旦放松下来,或是意志有所松动,迟来的醉意便会很猛烈地冲过来,夺走她的身体与头脑。
姜意眠正是这样。
她眨了眨眼,枪落在地上。视线在小而暗的屋子里来回游弋,不由生出一瞬的茫然。
“好了,好了,别怕,一切都结束了。”
恍惚间,眼前的事物天旋地转地,她似乎听到一道无比温柔又遥远的声音,一双手轻轻拍打她的背。
“睡吧,眠眠。”
他对她说,怜惜的亲吻像雪一样落在额头。
蛋糕呢她问。
“眠眠想吃蛋糕了是吗”
他笑着说,回去就给她做。
“睡吧。”他又一次说“眠眠醉了,也很累了。”
没错,她想。
她头很痛,她真的好疲惫了。
于是她听话地闭上眼睛,短暂地忘记一切,逃开一切,如初生婴儿般无知无觉、没有烦恼地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终有一日,那双只会在杀戮血腥里寻找快意的手也做起了蛋糕。可惜了,魔鬼是不被驯服的,笼子里的漂亮小雀也是不肯堕落的。
他们之间必须有一个要去死,你问是谁。
魔鬼说我来。
我,阿咚,当代疼痛青春文学的传人
正文好像没有想象的虐,算了。
反正季狗死了就行。感谢在2021070522:55:222021070622:52: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看你有点东西2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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