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乐宫设宴请诸臣妇, 许侯夫人笑道,“皇后身体不适,宫中诸多杂务, 就得太皇太后多费心了。”
窦太后笑着应了两句, 心中叹息, 下首坐着十多个娇娇小女儿,都是近臣亲眷家顶顶好的嫡亲女, 花团锦簇,是各有千秋的美人,宫宴是两月前定的,早早准备下, 不想那本该赏花的人,出城游猎还不尽兴, 差人回来奏禀了一声,说洛阳东明山上生白狐,他去猎了只来,要么给祖母养着玩, 要么做成暖和的狐裘,冬日也能暖和些。
可她哪里想要这等孝心,前朝诸窦贬谪后,朝廷已不是以前的朝廷,是她那个皇孙一个人的朝廷了,她说了什么话, 要做什么事,手底下的人反而要悄悄先往建章宫跑一趟,过问皇帝的意见,她心中自然是不悦的。
但不悦又能怎么样, 刘彻这帝位,坐得稳稳当当,已不是她想废,就能废了的。
时间一久,窦太后也想通了,前朝的事不过问,只盼着这个皇孙,什么时候能给她生个重孙子,刘氏江山后继有人,她也就安心了。
她年纪越长,也就越挂心这件事,甚至于是不是自己人生的也不重要了,皇帝看上谁,迎进宫,有个开端,也有个盼头,将来究竟立谁为太子,又再看着办。
眼下这般情形,实在是糟心了。
好几次天子来请安,她借着关心的由头,让医正、医师给天子请脉,都说天子身体康健,并无疾症。
可就是不碰女色,窦太后和王皇后都发愁,只恨不得直接挑选了貌美的良家女,迎入宫中,又怕惹得天子不喜,反而好事办坏,自找个没趣。
许夫人试探着问,“陛下好似格外偏好洛阳,听闻洛阳薛家之女薛舞,韩家之女韩姌痴恋陛下,至今未嫁,两个小女郎都是一等一的好样貌,这回若是能得天子垂青,可当真是诚心动人了”
窦太后摸不准,皇帝身边有她的人,不过这么多年她也看出来了,这孙子看着温和好说话,其实性情强势,最是忌讳身侧有奸宄之人,内侍、禁卫如今都是他的亲信近臣,也很难安插人,外围些的奴仆婢子,今晨有消息送来,说天子歇在洛阳行宫,每日只上山游猎,或是在洛阳城中闲逛,结交洛阳名士,周身并无女眷
窦太后笑笑,“他要是真能给后宫添些人,宫里热闹热闹,那多好,现在宫里只剩下我们这些老人了,只见故去的,不见新生的,心里头总是惦念着,也不知我这老太婆还能活多久,还能不能看到了。”
“老祖宗身体康健,比我们几个还要精神些,切莫再说这样伤怀的话了。”
几个世妇夫人立刻出声安慰,许侯夫人瞥了眼下头绞着手帕,颇有些失魂落魄的女儿,朝老太后笑道,“老祖宗想要宫中热闹些,这还不简单,皇后身为六宫之主,本也有为国祚绵延子嗣的职责在,陛下朝政繁忙,眼下又不在宫中,由皇后挑选些人伺候陛下,不正正好么”
“且皇后与陛下少小相识,最是知道陛下的喜好,定能贴合圣意。”
其他几位夫人也应声附和,这女子一旦入了宫,有了份位,就是天子的女人了,轻易是不能遣送出宫的,眼下天子不在,木已成舟,往后佳丽美人在侧,本就是年纪轻轻血气方刚的年轻男子,还怕不动心动意么
许侯夫人这席话说完,众人心思都浮动起来,尚未及笄的女子们虽是被帘幕隔在了下首,坐前头一些的,隐约也听到了些言语,眼里便都带了些羞涩憧憬,翘首以盼。
窦太后很是意动,这确实是皇后的职责,中宫失宠这些年,也该她出点力了。
事情办成了,皇帝感谢她这个做祖母的一片苦心,事情办不成,皇帝发怒,也不干她的事了。
窦太后这便让立在身旁候命的尚仪女官夏月去椒房殿走一趟,请皇后过来。
按制尚仪女官身侧带四个婢女,夏月一并带过去,进了椒房殿,夏月行礼,说明太皇太后请过去长乐宫的懿旨,其余并不敢多言,只是借着衣袖的遮挡,塞给了皇后的婢子明霜一块娟帕,往后退了一步,行礼说,“奴婢在殿外伺候。”
觐见太皇太后是要更衣的,尤其庭宴上,四个婢子都随夏月退了出去,夏月垂眸立在殿外,轻轻吐了口气,她名义上是太后信任重用的女官,实则陛下临去洛阳前有交代,若太皇太后传召皇后,小事可许,大事则提前告知皇后,让皇后称病推拒便可。
今日许侯夫人的提议可是了不得的大事,她已经将情况写明在绢布上,宴无好宴,皇后应当不会赴宴罢
不久却见皇后一身正服出来,夏月一怔,心中十分困惑,跟在后头时,便忍不住偷眼去看,她同屋原先住着一个承明殿伺候的小婢女,得皇后教授读书习字,对皇后推崇喜欢得不得了,她听了许多皇后的事迹,不免心生向往,未到长乐宫当值前,也常常找机会偷看皇后,这时再看,隐隐觉得哪里有些不同。
明明是同一个人,两年前皇后失宠,那时她还在膳房当差,给椒房殿送膳三个月,那时皇后虽是伤心憔悴,却不争不抢,连宫中谣传谁家女子得陛下垂青,也不打听不过问,终日与书籍为伍,气质清正通透,丝毫不见嫉恨怨愤
是因为两年多,冷宫太过萧索了吗
又或许皇后有旁的用意
夏月不再深想,垂头跟在后头,快到长乐宫外,间皇后停住脚步,才上前扶了扶,轻声询问,“皇后可是身体不适”
她出言提醒,皇后面上似有犹豫之色,最终还是抚开她的手,跨进了长乐宫。
这几年窦太后很少见这个外孙女了,看她屈膝行礼,忙让素姑扶她来旁边坐,上下打量了她一通,“怎么清减憔悴了不少。”
皇后微垂了头,“劳祖母挂心。”
许是因为天子出游罢,身为女子,本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眼下落到这般田地,哪有不伤心的,窦太后拍了拍她的手,劝慰道,“陛下朝政繁忙,心都在家国大事上,难免疏忽了后宫,他亦不是薄情寡恩之人,你看这几年,在别处的了些好东西,也往椒房殿送,你要想开些。”
丽姝搁在袖子里的指尖便捏紧了,陛下哪里是薄情寡恩之人,对陈阿娇情深厚爱,只怕天上地下,再找不出这样一位帝王了,身为帝王,富有天下,明明是那样经天纬地的一个人,却为陈阿娇守身两年多,先前去过一次洛阳,许是未能见到人,这回去洛阳,也是去见阿娇的罢。
窦太后让人掀了隔在两堂中间的幕帘,让皇后看过一眼,才让人都退下,自己牵着外孙女的手入了内堂,问道,“
娇娇你可有能看上的人,选入宫,每日来与你请安,也省得你一个人清清冷冷的。”
自大婚后到现在,椒房殿至今无嗣,窦太后这样提,本也无可厚非,原本太后宫中直接赐婚,宣女子入宫侍奉也无可厚非,偏生王娡顾虑天子,不敢轻易动作,后宫这才冷清了,现在把这件事交给阿娇,是再好不过了。
当初立太子妃时,阿娇本也是同意的,这么多年后才提,她这个做祖母的,也已经是仁至义尽了,窦太后以为阿娇纵是伤心,也会应承下来,却不想她沉默一会儿,起身服了一服。
“阿娇不想,当初陛下允诺过阿娇,只娶阿娇一人,恕阿娇不能帮祖母解忧了。”
她声音不高不低,柔柔弱弱的,话却不是那个意思,入耳只让人觉得嚣张狂妄之极,长乐宫里原本垂头立在一边的女官、婢子、宫侍几乎全都倒抽了一口凉气,连随在皇后身后的云霜云雪都吃惊地抬起头来。
秋霜正要行礼,那边已经兜头砸来一碗热汤,窦太后气怒得要晕过去,“你是个什么东西,胆敢说这样的话”
丽姝跪下磕头请罪,“请祖母保重,切莫气坏了身子。”
窦太后脸色铁青,一双锐利的凤目瞧着地上跪着的人,都是冷光,懒得再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一眼,摆摆手让她滚。
窦太后被恶心坏了,进了内间又摔了两套大长公主送来的黑陶皿瓶,素姑赔笑着给她顺气,“皇后确实有些不晓事了,漫说是帝王家,便是普通人家,也万没有这样念头的,只是她有先帝遗旨,废又废不得,老祖宗也别气了,气坏了身体反而不值当。”
窦太后摔了琉璃盏,“汉庭也留不得这祸水,废不得,还死不得么”
又想这几年宫里的情形,心里更恨,“这就是祸水,当年太子当街抢亲,我就该有所防范,否则怎么会留下这么个祸患”
云霜云雪一路伺候着人回了椒房殿,瞧着站在窗前似有思量的女子,几乎压不住怒气,云霜想上前质问,被云雪拉住,两人退出去,云雪很快将事情的经过写成密信,封存好,让云霜找机会去承明殿,把东西交给南平,自能送往洛阳去。
云霜还是气不过,压着声音问,“要不是主上赦免她的家人,主母又专程写信给驿馆的老医师帮她父亲母亲看病,她早家破人亡了,现在她这是想干什么”
云雪摇头,但她今日这样说,不单单是太皇太后,便是太后和朝臣,都要恨死主母了。
“主母不好,她能得什么好”
云雪一样想不通,心里总是不安,叮嘱云霜,“你快去送信,迟了只怕不好。”
云霜点头,走了两步又停住,“再有什么事,你拿主意,不要让她与外人接触。”
云雪点头,心中也后悔,今日她该看一看夏月递来的绢帛,但凡她知道一点内情,是绝不会让皇后出椒房殿半步的。
南平收到消息,当即变了脸,写了封信封好,叫了守在承明殿的暗卫,立刻赶往洛阳。
洛阳是个艳阳天,正值午间,太阳明晃晃挂在外头,照得屋子里通亮。
阿娇通红了脸,探头看了眼大开的门,磨磨蹭蹭地说要换一间屋子才行。
刘彻忍无可忍,一把将人扛起来,大步出了屋子,另找一间房。
阿娇看他这回踢门收了力,显然是长了教训,忍不住伏在他肩头笑起来,只是很快她就笑不出了,她整个人直接被扔到了床榻上。
现在还是大白天,阿娇还要说话,刘彻铁青了脸,扯了床帐把她手腕压到头顶捆了个结实,压住她还想使裙里脚的腿,身体覆上去,不留一丝空隙。
“你干什么”阿娇挣扎,还想把他掀走,怎奈手脚都被困着,使不上力气,只能怒目而视。
她一双杏眸因为怒气显得越发有活力,配着纤长的浓睫,漂亮得不像样子,刘彻低头在她眼睑上吻了吻,声音低沉暗哑,“我很想你。”
阿娇听了,心力一下卸了,想伸手搂他的脖颈,手被捆在了床头动不了,不由又瞪了他一眼,微微偏着头,闭上眼睛随他折腾去了。
她虽是瞪他,却不似刚才,反而是面带绯色,耳垂殷红,明显是害羞了,只是害羞了依然抬着下巴,十分的骄矜。
刘彻一时倒没动作,只凝视着这张容颜,怎么也看不够,低头吻她,额头,眼睑,鼻尖,面颊,唇,又滑到脸颊耳侧,衔着她的耳垂,起先也耐着性子同她温存,后头收不住,蛮横强势起来。
阿娇气都不会喘了,一双眼睛水润润的,面颊上的红霞就没褪下去过,她在外本不是会喊疼的性子,这会儿却是爱哼哼,一来肌、肤娇嫩处,时间久了,确实刺痛,二来她一哼哼,他就很受不住的样子,汗珠滴来她身上,又顾忌怕当真伤了她,十分隐忍地停住不动俊美的脸看起来阳刚又诱人,阿娇就更加作得厉害。
娇娇嫩嫩的模样却是很招人,刘彻只差给她哼得神魂出窍,略停了一停,自旁边暗格里扯出一幅卷轴,手指一推,铺开来,顺手解了捆住她手腕的纱帐,轻笑一声,开始攻城略地,“等下让你真哭出来,不需要假装。”
绑缚解了,阿娇却没了力气,人迷迷瞪瞪地轻、喘,偏头看见那绢帛上的图画,立时脸色爆红,发红的指尖推到他肩头,“你,你出远门,竟然还带着这种东西”
刘彻重重揉她,粗声笑,低头吻她,“自知房中有这样的乐趣,每一种都想和你试一试,幸得你习武,身形轻盈,腰肢柔软,应当不难。”
这样下、流的话,偏还说得这样清丽脱俗,阿娇脸色爆红,要抗议,又跟那赶考途中碰到女妖的书生一般,被敲骨吸髓过,半点力气使不出,任由他搓、圆揉、扁了。
到太阳西斜,从窗棱里照进,阿娇睡过去,迷迷糊糊再醒来时,已经是半夜了,寝房里的油灯还亮着,刘彻还没睡。
阿娇探出头看了下月亮,估摸着时间,再过两个时辰天就要亮了。
阿娇困意被他搅合没了,拉过被子盖好自己,就这样看着他,和她记忆中这时的刘彻没什么变化,其实不用见面,他什么年纪是什么样子,她闭着眼睛都能描绘出来
刘彻揽着人往身、前拢了拢,低声和她咬、耳朵,“在外面想过朕么”
难得安静下来说说话,阿娇额头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也软软的,“想。”
刘彻心神一荡,又想动作,阿娇脸热地伸手推他,“你能不能岁月静好地躺一躺,说说话。”
刘彻失笑,“这么久不见,你难道还指望我坐下来与你喝茶不成。”
阿娇轻拧了他一下,窝在他怀里不动了。
许是餍足,他神情有些懒洋洋的,掌心握着她的腰,让她脑袋枕在手臂上,整张脸都埋在他胸膛上,声音低低沉沉的,“你是朕的妻子,一别两年多,于心何忍”
阿娇掀着眼睑看他,有话要脱口而出,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这时候就不要煞风景了,上辈子他就是挺重欲的人,有谣传说他一日不可空枕,虽然有夸张的成分,但也差不离了,因为他不是一个会压制欲、望的人,无论是什么欲、望,要肃清朝廷就肃清朝廷,想削藩必然就要削藩,想要大一统,肯定也会大一统,想要打匈奴,最终也打赢了,对待女子就更不会收敛了,所以后宫里才会有那么多女子,和他有些缠绵悱恻的故事。
阿娇就有点心软,吻了吻他的心口,软软的道歉,“对不起嘛,阿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