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寒夏(3)(1 / 2)

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江蒙恩已吩咐了几个内侍,要将阿兰押下去。

阿兰不服,带着哭腔高声喊着“陛下,陛下你不记得那日在华庭轩了”

话没落,阿兰的嘴里被塞下个圆润的木球。与皇帝办事儿,江蒙恩的人向来手脚利索。这木球专为长舌之人而作,堵着口中声儿都发不出,更莫提说话了。

方圣上行来玉书台之时,舞曲将毕,便将阿兰与皇后谢恩的好戏,尽收眼底。

其余的人或许还会为这阿兰觉着惋惜,可江蒙恩日日伴随圣驾,很是清楚,那日陛下在华庭轩犒劳镇北将帅,不过点着阿兰上前,用扇抬着人下巴多看了两眼。宫中美人不计其数,那些自以为是个玩意儿的,往往玩意儿都不是

远远高坐上的星檀,却看到阿兰向她投来求助的目光。那双与她相似的眉眼,透露着绝望和期盼。然而在皇帝的威严与手段面前,她的慈善早就不值一提。

她不是没试过替人向皇帝求情。

新婚之后没多久,年过花甲的林阁老受得先太子之案牵连,被贬去东南为知县。东南倭寇生乱,并不太平。林阁老文官做得久,若想平复倭寇之乱,恐怕气力不济。

长嫂是林阁老家嫡女,便托她求过一回皇帝“林阁老春秋岁重,可否只就免去官职,留在京城里安享晚年”

皇帝却问她,“皇后可是想干政”

“星檀只是十分忧心这位长辈。林阁老辅佐过两朝先皇,劳苦多年了东海那边如今乱得很,星檀担心老人家挨不过去。”

“那皇后在教朕如何做人”

星檀跪下服了软“星檀不敢,臣妾知错了。”

皇帝嘴角挂上一丝凉薄的笑意,“皇后犯下的过错,总得有人来弥补。”

没多久,家中便传来长兄世子,被贬去两湖一带修葺水坝的消息

星檀这才明白凭她,是护不住别人的。而皇帝待她,始于婚约,止于床帷,止于其他情分,怕是没有的。也是从那时起,她再未在他面前自称过自己的名字,只剩下臣妾二字。

而阿兰呢,即便让她得了册封的位份又怎样呢,借着别人的脸

受得恩宠的日子,只会越来越让人厌倦自己罢了

玉书台一场闹剧收场,众嫔妃脸色各异。有人惋惜,有人痛快,有人说阿兰太过愚蠢,有人说不定是受人唆摆

裕贵妃让来公公重新换了舞乐。

一旁婢子捧上鲜嫩的冰镇葡萄,伺候去了皇帝面前。婢子年轻貌美,眉眼之间还有几分异域风情。

长孙南玉自有打算,她入宫半年尚未承宠,长孙家又未曾牵连过先太子的事情。几番挣扎之下,便只好让娘家寻来这些不同风情的姑娘,只要有一个能讨得帝王欢心,便能从皇后那里分得一杯眷顾。

星檀有些乏了,阿兰的事情,让她感到疲惫。皇帝目光轻扫了过来,她秉持着礼数端起酒杯。

“陛下,今日裕贵妃做东伺候陛下。臣妾有些倦累。想先回承乾宫歇下了。”

“准。”皇帝那张原本就冰冷的面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先帝这位三皇子,年幼之时曾迟迟不愿开口说话。朝臣们的轻视,自那时起便铸就了如今君臣之间的高墙。只是朝臣们没想到,先帝的血脉从来并不平庸。

宣王十四岁小试牛刀,江西剿匪大捷而归;之后被先皇派去北疆战场,仅带着三千轻骑屡战屡胜。九年之后归来夺位的三皇子,周身带着淋漓的血痕,黝黑的肤色深种着漠北的风土,那双如鹰鹫般的眼睛,却满怀着憎恨

星檀起了身,由得邢姑姑扶着往玉书台外去。安小海在前领着皇后仪仗,妃嫔们纷纷起身恭送。

长孙南玉望着那抹重彩霞帔下纤细的背影。一股无名的怨火却在心中萦绕。她恨那副身骨,恨那仅一撇便让人血气涌动的白皙脖颈,恨那发髻之间簪着的金凤衔珠,恨那长裙拖尾上绣金翟鸟

长孙家很早便对这个幼女赋以重望,琴棋书画,身姿仪容,服饰装扮,乃至侍奉男子之道无一不有专门的老师来教习。然而这些自幼便让她吃尽苦头的技艺,入了皇宫却分毫也用不上落得如今,还须得假借他人之手

待得入夜,皇帝留宿承乾宫的消息传来惠安宫里。长孙南玉直掀了满桌的美酒佳肴。她苦心经营的清凉宴,终是为皇后做了嫁衣。

那几个年轻貌美的婢子也被

传来偏殿,被嬷嬷鞭笞辱骂。来公公一旁劝着,却起不了什么用途。

还是宁妃裹着灰黑的斗篷,悄悄逃过宫中耳目赶来惠安宫中,方才将人劝了下来。

“姐姐何必与她计较”

“姐姐莫忘了,长孙家的嫡女与先太子殉情而亡,姐姐才是与陛下站在同一边的人陆家的女儿又算得了什么呢若说真要让姐姐忧心的,也该是陆月悠,不是她陆星檀。”

“再有,信国公夫人明日就要带着陆月悠入宫了,陆星檀还能风光多久”

承乾宫

寝殿里仅剩下一盏微弱的烛火,花窗敞开,园子里栀子花香,幽幽漂浮入殿,与金狻猊香炉里燃着的松木霜果味道合在一处,是幽柔的薄甜。

星檀褪去了皇后的装扮。鹤丹红的丝罗襕裙衬得她肤色皎洁,月白的纻丝外襟却又掩去了几分美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