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第96章朝会(下)(1 / 2)

长宁将军 蓬莱客 7588 字 3个月前

寅时六刻左右, 高贺未能等到束慎徽现身。皇宫南门一带,看似依旧平静,实则陷入了混乱。正如高贺当时的心情, 充满恐慌, 甚至是类似于绝望的情绪。

显然,消息走漏, 计划失败了。

但在短暂的恐慌过后,高贺很快就冷静了来。

他从未敢轻视对方。在等待今日朝会到来的时候,他起意谋划, 便不敢笃定一定能够当场将人击杀。

万一不,对方必会反攻,而陈伦,便是其手中的刀。

高贺早做好了应对的行。昨夜起, 便派人严密盯着陈伦和他的手,严防任何调兵之举。

现在到了这样的地步, 刀兵相,无可避免,就看最后谁手里的刀更硬了。今晨败之后,他第一时间绷紧,只要陈伦那里任何的异,他将毫不犹豫, 立刻以阻止图谋作乱的名加以干涉。

谁知陈伦那里静悄悄,始终毫无静。

不但如此,束慎徽不了人。但据昨夜藏在王府附近的暗探报告,今晨,他确实如往常那样出发去往皇宫了。

那么出了王府后,他去了哪里, 暗中到底在谋划着怎样的行

正当高贺心急火燎之时,突然收到消息,那人竟早已入了宫,不但如此,此刻,他人就在宣政殿内,如常那样,主持今日朝会。

高贺做梦没想到,会是如此一个结。

如同重拳打在了棉花堆上。他措手不及,彻底乱了章法,更是猜不透,他的对手,究竟是想做什么。

束慎徽会就此作罢,当什么都未曾发生过这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情况之,高贺怎敢贸然前去上朝。

不止是他,至此时刻,少帝未露面。

今早他冲到南门之后,在那里站了许久,最后失魂落魄似的回了寝宫,闭门不出。

看这样子,他今日是不打算去宣政殿了。

毕竟是个小儿,出了这样的,不敢去直面,很是正常。

高贺并不在意那少年皇帝此刻如何做想,他的当务之急,是应对这如同火烧眉毛的乱局。

在五更鼓后,百官聚宣政殿内等待升殿的这个时刻,高贺正在李妃处紧急商议对策。他原本寻兰荣,他却不来,只带了一句话,说什么少帝受惊过度,他需伴驾保护,叫高贺不必顾忌,无论何等对策,他悉数赞同。

高贺当场破口大骂,知兰荣不妙,吃准自己还要一搏,现在躲到少帝身后去避风头了,全都推给自己。

他是可以,自己却真的没了退路。

他的神色阴沉无比。李妃则是气急败坏,面带惊惶之色,厉声叱骂他无用,不足,败余。

“这回是的主张埋伏人在他入宫道上,一举击杀如今这模样是要害死老身和陛不”

高贺的眼底掠过一道阴沉的杀气,手握紧拳,捏得骨节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到如今,只一个办法了。先帝遗旨”

朝会之上,当众宣明先帝遗旨,随后当场将人击杀。

不管束慎徽意欲何为,对于他这一方而言,刀剑既已出鞘,剩只白刃相了。

实上,那道遗旨,是一直以来他们恃无恐的最大的倚仗。那是一拥无上权威的利剑,甚至能够凌驾在当今皇帝之上的至高法宝。了这法宝,他们便拥正当的地位,还可以随时发难的主权。

李妃咬牙“照准”

人手安排不是问题。现在最大的一个变数,反而在于少帝。

她再想到今早少帝的反应,懊悔不已“怪我当初大意,高看了他,竟将先帝遗旨给了他,如今在他那里这就随老身过去”

高贺暗怨这老货糊涂,心里转瞬便做了决定。倘若少帝不予配合,那便休怪他强索。他李妃说完便喘着气,在宫人的搀扶匆匆起了身,往帝宫赶去,自己忙紧随在后,不料,刚到殿口,脚步一顿。

原来少帝不知何时自己已是来了,人正立在阶前,身后站着贾貅。他腰间佩剑,神色森严。

其时前方宣政殿的方向刚又响起了一道催朝的鼓声。少帝身后的光已是微亮,映得他的面色带了几分苍白,眉目却透着冷煞之气。他的目光看了过来,高贺竟感觉到了几分子的威势,由不得他微凛,只得跪地拜。

李妃道“陛来得正好已到此地步,再无退路。须立刻拿出先帝遗旨治办了”

高贺觉察少帝的目光从李妃那里移向自己,再次一凛,抬身解释“陛如今已是鱼死网破之局,他不可能当没。即便先前他对陛还几分假意顺服,往后他必会发难。陛实是已经到了危,再不可犹豫”

他说完,那少年盯着自己,只得低头,再次俯伏在地。片刻后,正当他忐忑不安之时,听到一道声音自头顶幽幽而起“都给朕去上朝吧今日朝会之上,管好的人,不管摄政王说什么,一概照他意思去办,休要再争。”

高贺意识直起身“陛他要推举的姜家之女”

“朕叫上朝去,管好的人,没听吗“

少帝蓦然提声,厉声打断了他的话。

高贺一惊。

“不推她,难道推”他又冷哼一声,“她是不是最合适的领战之人,朕比更清楚不曾发兵就罢了,战已进行到此地步,耗举国之力,钱花了,全部铺排了,就这么收住们这些到了此刻还在叫着退兵议和的人,朕不得不怀疑,不是真的蠢到一叶障目的地步,就是心要亡我大魏”

高贺从未过这少年露出如此的咄咄逼人之态,心不禁发虚,慌忙叩首“陛明鉴臣一片忠心,日月可鉴只是从前受过先帝遗命,担心他以战揽功,要对陛不利,是两害相衡,取其轻而已”

他说完,再次俯首去,不敢抬头。片刻后,耳边除了李妃那焦急的劝声,不再闻听少帝发声。他再抬目,面前的少年自顾微微仰头,目光落在头顶的方向,仿佛在凝神看着什么,便悄悄扭头循着望去,发现那是耸立在殿顶上的一尊高大的琉璃鸱吻。

从这角度看去,那鸱吻之首,仿若直插云霄,俾睨凡尘。

他一时不明所以,不敢再贸然出声,只得再次低头,心里吃不准这少年到底意欲何为,又贾貅盯着自己,心里焦躁,不敢乱,正无计可施,突然,耳边又听到一道声音传来。

“叫的人配合兰荣控制门司,陈伦阻在宫。”

“今早朝会过后,朕自会留摄政王。”

少年淡淡说完,转身离去,贾貅紧紧跟随。

高贺回过了神,胸心口狂跳,又一阵狂喜。

他明白了这位少年皇帝,终于是了决心了

如今北方战还没看到,以束慎徽的心计,今早朝会之上,当着群臣的面,他不可能和少帝翻脸作乱。除非他不顾悠悠之口,公然造反倘若这样的话,他不必费劲心力去筹划这场北方大战了。何况,殿内还贾貅带着殿卫盯着。今早的朝会,他是翻不出大浪的,即便他要反击,须等到朝会结束之后。

他应是急着要将姜家之女推上统帅之位,这才坚持照着原计划上朝。

对于他们而言,牢牢控制住陈伦,是整件的键所在。

他不会想到,少帝比他更快一步。今日朝会过后,待百官散去,少帝难道是要将他当场诛杀

高贺很快就否定了这个猜测。倘若他是少帝,他只需夺权,然后将人囚禁,留着性命,以他继续稳住雁门大军。待战结束之后,收回军权,到了那时,是生是死,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了。

“臣遵旨”

高贺朝着那道离去的背影叩首,心中终于大定。

束戬走在去往的大殿的宫道之上,脚步如同踩在云堆之中,虚浮无比。

这个清早,他从南门回到帝宫,整个人是浑浑噩噩的。当听到宣政殿的方向隐隐传来上朝的鼓声,他只想将殿门得紧紧,从此再不用出去了,不用和他的皇叔去面对面。

然而,那令他恐惧的催朝的鼓声,却始终不肯停。

在他第次接到宫人的传话,说摄政王领着百官在那里等待皇帝陛升殿,慢慢地,他彻底地清醒了过来。

已至此地步,他是不可能再逃避了。

这是他必须要去直面的一个死局。

倘若在从前,人告诉他,今日会发生如此的,他定会嗤之以鼻。他会用坚定的语气直接说,倘若他的皇叔想要皇位,他巴不得让给他。

然而现在,他做不到了。

他没法做到。

他更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自己就走到了这一步。

他亲口令,去对付那个他原本最为信任的人。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荒唐,不真实,如同一个噩梦。

他想起来就恨,恨他那个死了还不放过他的父皇,恨活着的李妃,恨高贺和兰荣,恨所将他推向这万劫不复深渊的人。

倘若没他们,一切都还是从前的模样。

是他们联合起来,令他陷入了如此的绝地,再没法回头了。

待到将来,他是绝不会放过这些人的。

停在宫道之上,束戬抬起他泛红的眼,透过垂在他额面之前的道道珠旒,望着前方那座在晨曦掩映之跃入眼帘的巍峨的大殿之顶,在心里冷冷地想道。

时刻不停地朝前流逝。宣政殿内渐渐映入曙光,照出了一张张神色各异的脸。

众臣疑虑不已,但摄政王始终稳稳立在前方,背影平静,只能按捺情绪,随他一道等待。

终于,在大亮的时候,先是兰荣匆匆入殿。他微微低头,在众人的注目之,快步走到自己的位置上,随即垂目,一不。接着是高贺。他却和兰荣不同,昂首阔步,面带隐隐笑意,和闻声纷纷望向自己的人点头致意,经过兰荣身旁,眼角余光带了几分鄙视,扫他一眼,最后停在自己的位上。

殿内起了一阵短暂的骚。立在最前方的那道身影却仿佛未曾觉察,始终凝定。

再片刻,忽然殿深之处,传出一道拖长的响亮传报之声“陛驾到”

众人纷纷举目,看少帝在仪仗的引领之入了殿。

束慎徽带着身后的武百官跪迎。少年登上高台,入座,口平身,用低沉的嗓音称今早体感不适,休息过后,方始到来。

群臣纷纷上言慰君。

这时已是卯时四刻。

今日的这场朝会,整整推迟了半个时辰,始议之后,起初,和众人料想的一样,摄政王提请少帝,复议日前曾引发过轩然大波的那道来自姜祖望的奏请。

他说“先帝因功而封其长宁之号,岂因她是谁人之女她深谙北境之势,屡立大功,又得部将推崇,以她之能,足以担当。臣以为除她之,此重要之位,无人可以胜任。”

贤王紧随在后,出言赞同。方清等人陆陆续续表了态。

接着,那些不敢出声的人便发现,前原本带头反对的高贺此刻竟默不作声。

他不发声,跟着他的那拨人自然不敢擅自发话,只不住地暗暗望他。但他今日竟好似哑了似的,始终不反应。

在很多人的眼里,高贺的意,应当就是少帝的所想。

情就此迎刃而解。

在满朝的赞同声中,摄政王的主张通过。

姜含元将临危受命,接其父之位,执掌这场正发生在北方的战。

今日朝会的这间头等大,竟没想象中的针锋相对,就这么容易地解决了。

议罢,束慎徽便不再发声。

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喜怒。他仿若隐身。随着他沉默去,大殿里的气氛一变得轻松。

其余一些大臣便如常那样,上奏了些相司的杂,呈上奏折,等待少帝批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