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把你紧张的。”时浅渡知道老方是真的在关心她,少有的耐心道,“反正他们看我不顺眼,我再怎么听话也不会顺眼,还不如随心所欲,要是有人想跟我动手那就正好”
这时,盛铭诚后脚带着人从监狱回来了,从他们身后擦身而过,恶狼一样的锐利视线往他们身上一扫。
时浅渡随即扬起唇角,跟他对视“送他们去死了。”
老方
盛老大看不见我看不见我看不见我
盛铭诚收回视线,乘电梯上了八层,一脚踢开高层会议室的门。
迎接他的又是劈头盖脸一顿骂
“盛铭诚你就这么叫时浅渡把人带出去了”
“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盛铭诚不言不语地拉开座椅,发出“吱呀”一声尖锐的噪音。
稳稳当当坐下后,他才开口“时浅渡的行为完全符合规定,我还真的在监狱里跟她打起来吗”有力的手指一下下点在上好的实木桌面上,他掀开眼皮跟对方直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巴不得她有什么动作呢。”
听他这么说,几个高层相视几眼。
地中海老头轻咳一声“但绝不是想叫她跟宗御这样的人联手宗御是个硬骨头,这么多年,从除妖署到妖管局,他从来就没低过头时浅渡这是在自掘坟墓”
敲打在桌面的手指顿了一下。
“您的意思是”
坐在主位上的温润男人开口,语气温柔尊敬,却透着些许疏离。
季子玉不到四十岁的年纪,却已经是妖管局局长,要不是他为了条约四处奔走,人们此时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时浅渡不能留。”地中海老头咬牙,“不能再让她成长下去了,宗御身后又是一众犬妖,不能让他们接触太久。”
会议室中安静片刻。
最初的除妖署便是由几个颇有地位的除妖师家族共同成立,几百年来有的家族崛起、有的家族没落,除妖署改头换面为妖管局,最有资历和话语权的,仍然是延续至今的那些大家族。
地中海老头说完,会议室中不少人纷纷点头。
季子玉轻蹙下眉头,缓声开口“不管怎么说,小时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不管过去还是现在,都贡献了不少力量,诸位这样恐怕会有过河拆桥之嫌,叫外界议论纷纷,不利安稳。”
身为局长,他需要尽力维持来之不易的和平,不能在高层面前说得太过尖锐。
“时浅渡一直在编外,眼熟她的能有几个能有什么议论”又一人开口,语调尖锐,“子玉你说,叫时浅渡跟犬妖一族联手就安稳了吗出了什么岔子谁都担不起责任”
“嗤,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盛铭诚突然出声,翘着二郎腿意味不明地说着,“刑事诉讼还讲究疑罪从无呢,你们给人定罪倒是快。”
不管跟谁说话,他总是带着讽刺的调调。
纵是习惯了他这个样子,地中海老头还是气得冒火,怒拍桌子道“盛铭诚,你不会忘了她们家是怎么销声匿迹的吧”
“”
盛铭诚挖挖耳朵,浑不在意耳旁的怒吼“杀她的话,交给我好了。”
“哼,现在还用不着你。”地中海老头敲敲桌子,低声说了些什么,又问,“现在吩咐下去,大家有意见么”
在场的人一顿,面露了然。
“等等。”季子玉据理力争,“小时的事我们再议,可半妖的存在有利于我们妖管局宣传人与妖和平共处,不如让他为我们所用”
“没有不如也没有再议”有人直接打断他的话,“那半妖最信任的人就是时浅渡,还怎么为我们所用他是犬妖后裔,本来不应该置之不理,要不是看他妖力极弱现在又把宗御掺和进来,不能再放任不管了。”
“我早就觉得不能留那半妖。”盛铭诚冷哼,回想起云予的脸,双眼微眯。
时浅渡家中。
重新化为人形的少年拿着手机,正坐在阳台的软垫上。
毛绒绒的尾巴在地面上一扫一扫的。
云予曲腿并在一起,手臂圈住膝盖,把脸搭在膝盖上,头脑中频繁回放着昨天夜里的片段,一遍、一遍、又一遍。
没办法让自己的意识从中抽离出来。
明明是那样羞耻的事情,他竟是有些回味。
罪恶感与愧疚感在心中疯狂滋长,同时还有不可言说的期待。
手机一不小心磕在脸上,他这才恍然回过神,懊恼地揪了揪自己头上的小卷毛。
今天一早醒来时,阿时就已经不在房间中了,连早饭都没吃。
一定是生他的气了,才会这样一声不响地早早离开是发现了他那时的可耻反应,还是不爽他莽莽撞撞地离开了房间、没有回去睡觉
阿时究竟是因为什么而生气的呢
如果是前者云予的脸“腾”地爆红,觉得自己再也没脸见时浅渡;转念又想到后者,他心里又浮现出一些隐秘的小欢喜。
陷入自己的世界中,他没听见开门声,直到身后有了动静,他才猛地僵直了背脊。
阿时回来了,他要淡定,不能让阿时发现他那些卑劣的心思。
不,不对
这不是阿时的味道
云予猛地从地上蹿了起来,冲着来人怒目而视“你是谁”
这里是阿时的地盘,竟然有人敢擅闯。
他长得可爱,脸上还带着一点点婴儿肥,看起来奶凶奶凶的。
声线是少年特有的清澈透亮,加上掷地有声的质问,丝毫不见软弱和退缩。
又高又壮的男人站在阳台前,鼓鼓囊囊的肌肉把衬衫都绷了起来,沧桑又不失凶悍的脸简直能止小儿夜啼。
宗御见他并不害怕,不由得哈哈大笑“胆量倒是不错”
现在他已经被解除妖力压制,身上的威压不是一般人能比,别说是从小在欺辱逃窜中长大、都不能随时化形的半妖了,就是早早在父母的指导下学会了妖术的妖怪,也很难做到从容不迫。
妖力虽弱了些,但姑且相信这个叫时浅渡的女人吧。
咦,这是被夸奖了
云予眨眨琥珀般晶亮的眼眸,语气间有些小骄傲,好似实力强的人是他自己一样“你要是无关的人,一定早就成了阿时的刀下亡魂”
“哈哈哈,没毛病”时浅渡大笑起来,眉飞色舞极是张扬,“胆敢不经我的允许到我的地盘撒野,我保证他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云予没料到时浅渡会出现得这么突然,一不小心就跟她对视在一起,忍不住想到昨天晚上,阿时把他压在床上垂首笑看着他的模样,小脸一下子就红了个透彻。
“阿时回来了。”
清亮的声线变得软糯,充满羞赧。
跟刚才判若两人。
他兽化时养成了习惯,越是害羞,就越想把脸埋在时浅渡颈窝间躲起来。
于是羞答答地往前一扑,修长的双臂揽住了时浅渡的脖颈。
时浅渡把小家伙轻轻揽在怀里,死不正经“啧,今天这么主动投怀送抱,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
“”
云予心里一跳,连忙摇头“没有,我、我一直乖乖的。”
阿时不会是昨天发现了,现在来兴师问罪了吧
嘁,这小鬼,一调侃就当真。
时浅渡觉得好笑又有趣,在他柔软的棕发上轻轻揉了揉。
“他叫宗御,是我今天早晨给你找的老师,以后会教你如何控制妖力。”
云予微怔。
所以,阿时今早没有吃早饭就离开,根本不是因为对他不满,而是为了帮他找老师
纠结懊恼了很久的坏心情,像是被针突然扎破的气球,“啪”的一下消散个干净。
城市中心人员混杂,空间也小,怎么看都不是修习的好地方。
时浅渡知道宗御同为犬妖,就算不信任她,也不会对云予不利,便很放心地叫宗御带着云予去深山老林中修炼。
云予一点也不想离开时浅渡,但他更希望变强。
阿时说了,等他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妖力后,就让他入学通灵者学院。
那将是他真正融入人类的第一步,未来还有机会为人与妖和平共处做出贡献光是想一想,他就忍不住期待。
想变强,想做点什么,想要站在阿时身旁,想要为她排忧解难。
想看到阿时笑看着他道“你做得很好。”
梦中的温柔声音让云予一颤,从晕沉的睡梦中清醒。
他侧身在简陋的床铺边,尾巴丧丧地从床上垂下去,尾巴尖轻轻地在地上来回扫过。
是梦啊。
又是见不到阿时的一天。
唔,想阿时了。
尖尖的耳朵也跟着耷拉下来,他抱着被子,把脸塞进去,看上去很失落。
沉默半晌,他终于鼓鼓腮帮子,认命地起身。
当他洗漱完毕,走出山间废弃的小木屋时,天边刚刚泛起鱼肚白。
没有看到宗御老师,他扬声唤了几句“老师宗御老师”
没有回应。
他心下疑惑,边走边轻声呼唤“老师你在吗”
宗御老师看起来凶悍,实际上是个蛮细心的人。
一点儿信都不留,这实在不是他的习惯。
好在犬妖的鼻子很灵敏,云予追寻着宗御身上的味道,顺着羊肠小道一路往山下走。
帝都周边郊区的很多农村都依山而建,山脚下就是大片大片的农田,从半山腰往下看能看到一排排桃树错落在农田中。
四五月正是桃花盛开的季节,浅粉色的花瓣连成了片,形成壮观漂亮的桃花海,美不胜收。
不少人从城里驱车赶来,在石灰路上下车结伴而行,欣赏一年一度的美景,在桃花树下留下自己满是笑容的靓丽模样。
云予在半山腰望着山下的花海,不由得眼前一亮“哇,真好看。”
这样好看的景色,他想同阿时一起看。
从口袋中掏出手机,拍下照片想给时浅渡发送过去,他忽然敏锐地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混杂在一起的还有宗御老师身上的气味
他愣神一秒,很快反应过来,揣起手机飞奔过去,远远地见到一只身形巨大的犬妖将一个普通人类死死地按在地上,已经张开血盆大口,露出尖厉的牙齿
“老师快停下老师”
见宗御似乎完全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他在手脚之上附着一层妖力,速度瞬间提升几倍,风一般地赶到宗御面前,在咬下那一口之前一脚踢在巨犬的胸前。
宗御躲也不躲,巨爪一把抓住云予的脚腕,稍一用力就把人抡起狠狠地砸在一旁的树干上
几米高的松树从中折断,轰然坠地。
云予被那一下抡得七荤八素,眼前一片泛白,但头脑中始终回荡着一个念头不能让老师伤人闹到妖管局去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刺目的鲜红血液顺着白皙的脸蛋往下流,糊的睁不开眼睛。
宗御的鼻子动了动,被更为浓烈的血腥味吸引,扭头抛下已经吓晕的人类,纵身一跃,尖厉的爪子向云予拍去
云予就地一滚将将躲过,看到地上的深坑心中直后怕。
他胡乱抹了把糊血的眼睛,飞快地翻身上树,像只灵活的猴子般飞快地在树上穿行,一次次险而又险地躲过一掌便能致命的爪子。
“老师你这是怎么了”
看似又粗又坚硬的树干被宗御一碰,就像豆腐渣似的轰然破碎倒地,激起一片尘土。
云予和身形巨大的成熟犬妖相比,简直就像是老鼠遇见了猫,只有猎物一样地四处逃窜,至于躲藏对方也是犬妖,鼻子比他的还灵敏,他就从来没想过能躲起来。
他盯住一颗被撞得歪斜却没有倒地的巨树,躲闪几次之后将全部妖力都集中在脚下,一跃落在巨树之上,在宗御从地面上冲向他的那一刹,重击在树干折断的位置
巨树轰然倒下,将宗御的身体狠狠压在下面
然而不出两秒,大妖的尾巴如同鞭子般挥出,两人环抱粗的树干应声而裂
云予不慎被迎面袭来的巨爪刮了一下,只是轻轻一蹭,血液从胸前喷洒而出,雨点似的飞溅在那张错愕的小脸上。
胸前一阵剧痛,几乎让他无法喘息。
一头体型雄壮、牙齿尖厉的巨犬就在眼前。
他体型巨大,一只爪子就能把云予这样的幼犬捏死。
发红的眼眸中透着凶残的光,龇着锋利的尖牙,舌头像是鲜血一样的殷红,仿佛下一秒就会把盯住的猎物撕咬个粉碎
云予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逃跑,脚步有些虚浮。
他完全不是宗御的对手。
逃不掉的。
他不由地想到时浅渡调侃般的玩笑话遇到危险的话,大声喊我的名字我就会及时出现哦。
阿时,阿时
只要我呼唤你,你就会出现吗
这种像是阿拉丁神灯一样不可信的玩笑话,此时却成为了他的全部希冀。
“阿时阿时”
长长的呼唤两声,一声比一声更大。
然而什么都没有改变京郊的高山,山下熙熙攘攘的游客,漫天桃粉的浪漫气氛和身后呼啸而来的风声。
生命即将被夺去的恐惧之感扼住了他的咽喉。
他过去那么多次想到死,从不惧怕死,可这次他怕了。
死了就再也见不到阿时了。
云予眼眶发红,满怀绝望地低声嗔道“笨蛋时浅渡”
下一秒,他便一头撞进暖洋洋的怀抱中。
甜甜的草莓糖味道萦绕鼻间。
来人一手揽住了他的腰,在他耳旁轻声地笑“我好像听到有人骂我啊臭小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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