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时才真的猛然感觉到距离,感觉到,自己并不是真的重要。
以前的那些似乎都是他自己自欺欺人。
一阵晚秋的风吹来,裹杂着沙土吹进眼里。
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他一手紧紧握着树枝,一手偷偷蹭了蹭眼角,打算偷偷地离开。
忽而,却见那个万众瞩目的人抬起眼,直直地看向他,还轻轻地冲他招了招手。
陆苏北心里一跳。
严寒回暖,枯树逢春。
他看到无数士兵都回头来看他,顿时有些不好意思,耳根涨的有点红。
坐得密密麻麻的士兵纷纷挪动身子,抬起屁股抬起腿,让他从中间穿行过去。
或许有人向他投来了厌烦和不屑的目光。
但他不在乎这些。
他眼里只剩下那人懒洋洋地笑。
“殿下。”他跪在时浅渡脚边,双手奉上烤得流油的兔肉。
香喷喷的味道随风卷去,馋得江景然都舔了舔唇。
靠,陆苏北这小子烤肉真有一套,闻着也太香了吧
他慕了,他也想吃啊。
时浅渡也不是什么好面子的人,直接拿过来就咬了一口。
“嚯,比闻着还香。”
她有点惊讶,这么差劲的环境,能弄得这么香,还真有两下子。
陆苏北的双眼亮了一点。
他抿抿唇,垂首下去“殿下,奴退下了。”
殿下能记得还有他这个人就好。
他不应在这里打扰殿下和将士们讲话。
时浅渡轻轻拉住他的手腕,在自己旁边的位置拍了拍“不用走,听着吧。”
她看见那双凤眸又亮了一点。
又是个很容易满足的家伙。
说起来,陆苏北应该还没吃东西吧。
她抽出江景然皮靴上绑着的短刀,在手指间翻了个圈,接着毫不费力地削下半只兔肉,又指了指后排的士兵“谁来端点吃的给他。”
立刻就有人去拿。
有人背地里酸溜溜地咒骂这个奴隶。
有人心里默记,下次也要给少国主捉兔肉烤着吃,这样就能换一个前排的位置了。
“那我们继续。”时浅渡回到正题。
时空管理学院的授课范围很广,作为学院的优等生,她可以很自恋地说,自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就没有什么是她知识库里没有的。
虽然说,真正的战争和纸上谈兵不同,但在这里给士兵们讲讲课还是没问题的。
所有人都听得很认真,时不时地有人举手提出疑问。
原本有点儿低落的士气,奇迹般地高涨起来。
他们武力超绝的少国主,在用兵上竟然也懂这么多
看来少国主主动请战,并非是有勇无谋一时兴起,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知道这一点,不确定的心情一下子就安稳了不少,一个个地投入到学习之中,认认真真地听着自己平时几乎没有机会了解的知识。
少国主人真好啊,行军一天,还不知疲惫地给他们这些普通士兵毫无保留地讲述兵法。
他们不需要费力,只要听着就行了。
可少国主却要一直讲话,嗓子似乎都有点变了声音。
无言的感激在将士们之间传递。
“好了,今天差不多就到这里吧,我累了。”约莫一个小时之后,时浅渡摆了摆手,“大家今天早休息,明天还要赶路。”
她起身打了个呵欠,却见无数士兵们全都俯身行礼,整齐的谢恩声传来。
“谢少国主殿下赐教。”
入目的,是一双双感激的眼。
陆苏北跪在她脚旁,漂亮的凤眸盛着点点光芒,满是憧憬。
时浅渡心中微动,却没法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只知道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天边漆黑,晚秋的风在林间呼呼地刮着。
时浅渡睁开双眼。
四周还静悄悄的,还没有人声。
醒的太早了么。
似乎是因为要上阵杀敌,所以有点兴奋。
她揉揉眼睛,翻身下榻,掀开营帐的帘子。
远处一片繁盛的夜空,银光点点,星光闪耀。
还真是挺好看的。
往外走了一步,没注意脚下,轻轻地踢到了什么。
低头一看,竟是陆苏北躺在她的营帐之外,就这么盖着自己的一件薄衣蜷,缩成一团,在秋日的夜晚里不自觉地瑟瑟发抖。
他紧紧蹙着眉头,双臂在睡梦中用力怀抱着自己,妄图取暖。
被她不小心踢了一脚,低低地哼了一声,缓缓地睁开双眼。
迷蒙的目光看到时浅渡,他一下子清醒了不少,立刻撑着快要冻僵的疲惫身躯翻身跪地“殿下。”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嗓子沙哑,显然是受冻了,“奴去为殿下打水。”
说完,他支撑着自己沉重的身体站起来,转身就要离开。
在冷风中睡着并不容易,他昨晚在外面浑身冰凉地躺了许久,才勉强迷迷糊糊地入睡,到现在不过睡了一个多时辰。
头脑因为缺觉、疲倦、受寒而昏沉难耐。
身体摇摇晃晃的,有点站不稳。
时浅渡就没见过这么不重视自己身体的人。
怪不得这家伙建立帝国后,身体时常会出现毛病,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也正因为此,变得越来越暴躁,尤其是身体难受就算用药也没法得到缓解时,更是六亲不认。
她懒得废话,伸手就把人抗了起来,走回营帐丢到榻上。
陆苏北被摔得有点懵。
营帐中比外面温度高了不少,暖意从四面八方涌来,侵袭着他冻僵的身体。
身下是柔软的褥子,而不是冷冰冰的地面。
他怎么会不知道自己此时正在哪里。
“殿下,这”
他慌忙起身,混乱的思维竟是一下子跑得老远
殿、殿下把他丢到了榻上
想到了什么不该去想的事,漂亮性感的喉结上下一滚,他呼吸都急促了,面颊微微的发烫“您这是奴只是个奴隶,万、万不敢玷污少国主殿下”
脚趾紧张的蜷缩起来,手指死死抓住身下柔软的被褥。
正在他有点慌乱、不知所措之时,一件软被盖在他身上,顿时把他冰凉的身体裹在其中。
温暖的,干燥的,叫他舒服得忍不住一颤。
时浅渡把他按在榻上“乖乖睡觉。”
她说得有点强势,不容反驳。
陆苏北微微一怔,听懂了她的话。
殿下让他睡自己的床榻。
按在柔软被褥上的手指微曲,死死地揪住了床单。
温温软软的,十分舒服。
可他是个卑微的奴隶,怎么能在殿下的营帐、在殿下的榻上休息呢
殿下都已经起来了,他不能这么做,他应该去为殿下打水、烧火。
他挣扎着想要起来,却又被时浅渡按了下去“叫你睡你就睡,能不能听话了。”
“奴不能占了殿下的位置。”陆苏北低声喃喃着。
可是好暖,好困。
忍不住开始打瞌睡。
到底是太困太累了,在暖融融的环境中,他没坚持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时浅渡蹙蹙眉头,她明明已经吩咐,让军中给陆苏北一样的待遇。
其他人都能分到一件遮体的小被,却没有给他。
莫名的,她有点不爽,也不知道是不爽那些不听话的士兵,还是不爽这个什么事都自己忍着的家伙。
被人这么欺负,这家伙怎么也不知道跟她说
不会哭的孩子没奶吃啊,笨死了。
纤长的睫毛颤了颤。
陆苏北迷迷糊糊地转醒。
啊,他好像做了一个羞耻梦。
梦见少国主殿下二话不说,扛着他,把他丢在自己的榻上,让他在温暖干燥的营帐中休息。
而他竟然还以为少国主要对他做些什么,然后胡乱说了些让人觉得可笑的话。
即便只是个梦,他还是羞的满脸赤红,呼吸加速,脑子涨地分不清东南西北。
他是脑子撞傻了么,怎么敢在梦里有这种低劣的想法
以少国主这么尊贵的身份,想要什么样的人没有,又怎么可能会对他这等人有想法。
当然,少国主也不可能会让他这样浑身脏乱的奴隶睡自己的榻吧。
少国主对自己好了些,他竟然就生出如此妄想了
他心底尴尬又充满自我唾弃,不由得暗骂自己几句,从混混沌沌的梦中清醒。
睁开双眼后,忽然发现有点不对劲。
他此时此刻,好像,真的,躺在殿下的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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