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士过谦了!人无完人,学无止境。况且,楚家书院的这批弟子可比外面的学子们更优异呢。外间那些学子能答上几道题目的,不过十之一二!
这三名弟子我亲自带在身边,先去解了渠江河堤之事!请楚大学士以黎民百姓计,万勿推辞!”
戏演到这份上,火候已经足够了,楚成龄指着那三名弟子道,“既如此,你们便跟着张侍郎去做些杂事吧。虽是小小的录事,但工部的事关系着民生凋敝。戒骄戒躁,且记着,我楚氏的弟子要胸怀天下,心系百姓!”
三名弟子恭敬的点头称是。
工部侍郎这一开了先例,刑部尚书也反应过来,忙着圈了几名在刑法典狱上特别精通的学子。准备提溜回刑部,看各自出身,给个微末小吏,加以培养。假以时日,定能分忧解难。
哄抢的势头一出,本着人无我有,人有我强的态势,其他各部也纷纷响应。举荐这批弟子入仕,给个小吏的名头,既卖了楚成龄面子,又挑了些能干实事的好手。
一时之间,二十名弟子竟叫各官员挑选完了,甚至有几名官员为了几个成绩优异的学子而唇枪舌剑起来。
既在意料之中,又在情理之外。
“孤倒是来的巧了。既见证了楚大学士桃李竟芳菲,朝廷又得了数位能臣。”
李承晏等到尘埃落定才现身,一番勉励夸赞,朝臣们似乎觉出些味道来,又不确信。
李承晏登上晴彩楼,接受内外众学子的跪拜。令人把这二十名楚家书院弟子的名字题在晴彩楼外的影壁上,勉励学子们以此为榜样,勤学苦读。
又命传旨,接云楼赐宴众学子,包括楼外等候的学子们。李承晏做足了求贤若渴的姿态来,恨不得把天下有才干的学子都笼络来似的。
圣驾的驾临本就令晴彩楼内外的学子们都沸腾了,又得见圣颜,更进一步得赐宴,无一不山呼海啸般的叩请圣安。
后世史书将此次大考称为建业春闱,视为建业中兴之始。又因这二十名弟子日后都成为高才干练之臣,统被称为曲江二十子。
浩浩汤汤的队伍,出晴彩楼,往接云楼而来。其间,同一服饰的曲江二十子最为出众,年轻气盛,喜形于色又踌躇满志。
冯楚微在接云楼上看得最是清晰,笑问众人,“这么多小郎君,之中谁最出众”
侍墨不假思索,“自然是楚家的两位小郎君!”
冯楚微一看,可不是嘛,自家兄长光风霁月的人物。打马游街,一日看尽长安花,何等风光,必然会被彪炳史册之举,开天辟地头一朝呢。连她都有些妒忌两位兄长了,深恨自己不是男儿身。
冯楚微一时促狭,唤来了数位宫婢,道,“咱们今日也来玩一出掷果盈车的雅事,下面小郎君最为风流倜傥者,拿花来掷他,看谁最得小娘子们的青睐!”
宫婢们平日里颇多约束,难得主子娘娘发了话,楼下又是谦谦君子们,撩人的狠。婢子们俱是笑逐颜开,嬉笑热闹间,接云楼上一扇扇窗户都打开了。
楼下的众人听得动静,纷纷停下脚步,抬头望去,还没从如云的殊色中醒神,就被劈头盖脸的花朵、荷包、香囊砸了满怀的风情。
冯楚微也来了兴致,挑了朵最艳辛夷花的,探身高呼一声,“三郎、四郎!”
做出欲要掷花的姿态来。
楚家三郎、四郎本就是风流雅士,此刻见着皇后表妹的雅意之举,遂诗歌唱和,唱的是“窈窕淑女,寤寐思服”之类的。
楼上楼下正胡闹得起劲,李承晏的视线对了过来,似笑非笑。冯楚微粲然一笑,乖巧的把花儿准确的掷向他。
李承晏大大方方的接了来,嗅了嗅,纳入怀里,才目不斜视的往楼内而去。
二人间的眉眼官司落入大臣们眼里,又酝酿出别样的心思。
生性烂漫的学子们见着,印象中高不可攀的帝后二人这一番缱绻情状,比威严持重更让人念兹在兹。
按原来的计划,冯楚微本应陪同李承晏一道赐宴学子们。可眼见得时辰将至,冯楚微也换好了华服,却没了动静。
又过了一会儿,何庆带着宫人们抬来了一桌宴席,对着皇后娘娘似笑非笑的神色硬着头皮解释道,“圣人道,楼下人多混杂,恐绕了娘娘兴致,特意命奴才来侍奉娘娘进膳。”
冯楚微嗤笑出声,她不过是看着热闹高兴了些,倒引得某人打翻了醋坛子。她也不为难人,今日赐宴几十桌,又都是些巧言善辨的学子,何庆是他使唤惯了的人,他用着顺手,打发人回去御前侍候才是正经。
冯楚微吩咐锦娘端来一碗好物,拿描金小碗装着,下衬金楠木托盘,上盖一方丝帕。她又掐了一朵含苞带露的辛夷花搁了进去,封好食盒,对着何庆道,“ 把这碗东西呈上去,你且去皇上身边听吩咐。”
何庆以为是娘娘吩咐人炖的汤品,颠颠的送到御前。
揭开食盒,李承晏见着那朵艳艳的辛夷花,原本饮了酒有些发红的眼眸,此刻柔润了几分。拈了那朵花在手里把玩着,又亲自挑开那方丝帕。
何庆在一旁侍奉着,这才看得清楚明白,那碗里装着的物事竟然是一碗老醋渍芹菜,寻常百姓下酒的菜肴,在这气度辉煌的皇家宴席上出现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听得上首之人轻笑一声,何庆会意,端了那碗搁在桌案上显眼处。李承晏三不五时的拈上一条,仿佛是什么珍馐佳肴似的。
直把下面的学子看得热泪盈眶,帝后二人鹣鲽情深,圣人竟如此的谦逊低调,与民同甘共苦,真真是天大的误会。
宴席要持续些时辰,用过午膳冯楚微有些春困,欲要歇一歇午晌。
婢子进来禀报说是有一名小娘子在楼外求见,欲向皇后娘娘敬献礼物。
圣驾在接云楼,左右多有百姓在围观着。人多嘴杂,让一个外貌颇为出众的小娘子在楼外候着,有些不妥,锦娘便做主,把人领了进来。
冯楚微有些好奇,这般大喇喇来求见她的还是头一遭呢,往日里见到的夫人娘子们都是规规矩矩提前上折子。
等到人被领了进来,众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小娘子有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担得起祸水二字。配上她一脸冷傲的表情,实在是一个清冷出尘的人物。
那小娘子此刻盈盈下拜的动作,长袖罗裙环佩叮当,翠鬟松散,头上一枝白玉流苏步摇晶莹剔透又在室内的火烛下折射出莹莹光辉。
许是一路行来,亦或是此刻下拜的动作劳累到了,那小娘子一幅娇弱不堪的模样,气喘吁吁,香腮上星汗点点。配上那一身素白罗裙,真真是弱不胜衣。
袅袅细腰不堪一握,让一干婢子们气得仰倒,好一个玩物模样!
冯楚微挑眉一笑,来了,终于来了,这样子的才是红颜祸水、祸国妖姬的模样!自己个长得太明艳大气了,性子又坚硬,远不如这样式的来得更名符其实。
等人完完整整的把礼行完全了,冯楚微笑着叫了起,只当没看到那小娘子一脸压抑不住的清高不忿。
“这位小娘子求见娘娘有何事”满心的不悦,锦娘还是维持着皇后身边最高阶掌事嬷嬷的规矩体统。
“奴家瑶娘,是来像皇后献宝的。”说着,她从袖笼里抽出一个匣子,看着颇为精巧雅致。
侍墨欲上前接了,那名唤瑶娘的模样有些不甘愿,捏着盒子不肯放手,仿佛嫌弃侍墨的身份脏了宝物似的。
冯楚微眸光一动,就要发作,皇宫里经年的老刁奴们在她面前都瑟缩着,现如今随便来一个小娘子就敢猖狂,是恃靓行凶么可惜她不是怜香惜玉的主。
“把人丢出去,这惺惺作态的样儿,没得让人恶心。”
侍墨等人立时就要动手,早看人不顺眼了。
瑶娘神情有些慌乱,看着逐步近前的人,呵斥道,“你们不要碰我!”
侍墨压根不在乎这小娘子的虚张声势,一个顺手就把瑶娘给反剪住了。
瑶娘急了,对着一旁漫不经心把玩着手串的皇后道,“你这般毫无容人之量,传出去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吗!”
冯楚微眼都不抬,干脆利落的道,“不怕。”
瑶娘一噎,咬牙服软,道,“我是來向娘娘献礼的,众目睽睽之下,把我撵出去,怕是有损娘娘的贤名。”
“贤名”冯楚微轻笑道,“那玩意我没有,也不稀罕。再说了,我贵为皇后,发作一个没名没姓的小娘子还需要瞻前顾后那这皇后也当得太没意思了吧。”
瑶娘有些不知所措,来之前她想过无数条皇后可能的应对,可没一条是这样混不吝的呀。
瑶娘是御史台下一御史之女,随了阿爹的清高脾性,自幼生得美貌非常,自是傲气十足。读了些史书,便自觉有几分气韵,恃才傲物觉得天下男儿都配不上了。
偏偏心比天高又命比纸薄。御史,五品的小官,连单独上书皇帝的资格都没有,这瑶娘在京城贵女圈里自然说不上话。又因着她出众的相貌,引得贵女们纷纷忌惮,不搭理她。
越是如此,瑶娘越要做出目下无尘清高的姿态来。仿佛那样子就能维持破碎的尊严似的。久而久之,便当了真了。
今日她大胆前来皇后跟前献宝是有前情的。
那日,在长公主府的寿宴上,惊鸿一瞥得见圣颜。往日里在她面前娇纵的小娘子们,扑簌簌跪倒了一片,瑶娘只觉得那是天下最尊贵的人。
瑶娘心神激荡,神色掩饰不住的热切渴望。没留神被人看了正着。
一面目清秀的小娘子走到她跟前,唇角漾着温婉的笑容,一开口便是,“我今儿才发现,姐姐真真是好相貌,恍然间见到竟像是世外仙姝呢。”
瑶娘面色带点红晕,羞涩又骄矜,“田姐姐勿要夸赞,以色事人能得几日好,我情愿人夸我好才学。”
她低垂眼眸没注意到田小娘子眼底一闪而过的不屑。
一个孤芳自赏,一个曲意奉承,自那以后瑶娘引礼部侍郎之女田小娘子为知己。
一个蓄意挑事,一个愤愤不平。瑶娘时常在想,同样的容貌姝丽,为何皇后娘娘能成了帝王的心中至宝兴许是不曾见过她这般清丽出尘的女子
于是,一个大胆的谋划便由然而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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