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我们照常进行着营地的建设。忙碌中,我们看见为数众多的土着居民向这里涌来。一开始,我们并没有太在意:最近几天总有写年轻的土着居民受到我们的吸引,来这里看我们如何建设营地。直到他们接近了我们才发觉情形不对:大祭司俄达奥尼怒气冲冲地拖着依芙利娜走在前面,巨牛部落的酋长艾克丁带着他不少的族人紧跟在后面。
“我们最亲爱的兄弟,尊敬的大祭司,欢迎您的到来。同样欢迎巨牛部落的兄弟们。”听说了这个消息,弗莱德连忙跑出营地,带领着我们在门口迎接。
“古德里安先生,米莉娅小姐,对於你们的帮助,我们始终心怀感激,尤其是你们救了我的命,这让我感激不尽。我们也已经像接纳亲人一样接纳了你们,把你们当做是我们中的一部分。但是……”大祭司象征性地上前表示了一下礼节,然后就开始大声地说话。这个老者丝毫也没有掩饰自己的愤怒,随着他的言语,他的白胡子一翘一翘地,就像是两团不住跳动的白色怒火。
“……但是,我没有想到,你们居然向我的孙女和许多年轻人散布让人堕落的言论,打击伦布理神的尊严,冒犯我们的信仰。如果你们不是我们的恩人和亲人,我一定会用最严厉的方式来惩罚你们。”
大祭司的话听起来非常刺耳,有些卤莽的士兵听到他用这样的话语来侮辱自己的领袖,忍不住大声鼓噪起来,为弗莱德的米莉娅鸣不平。巨牛部落的族人们也不甘示弱,对着我们大声嚷嚷。现场的气氛一时非常紧张。
“住口!回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弗莱德表情严肃地对着围观的士兵大声命令,制止了更大骚乱的可能。这时候,满脸矛盾的艾克丁也平息了自己族人的激烈情绪,大家慢慢安静下来。
“尊敬的大祭司……”弗莱德稳定了局面,上前说道,“我不知道是什么让您产生了这样的误解,让您认为我们对伟大的伦布理神不敬。虽然他并非是我们和米莉娅小姐所信仰的神明,但在治疗……不,在消除神怒的期间,我们不曾说过一句冒犯伦布理神的话,这一点,您的族人都可以为我们证明。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希望您能给我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牵扯到信仰,弗莱德字斟句酌地回应着大祭司的话。他真诚的态度让土着居民们大生好感。大祭司看见他的样子,神色有些犹豫,看上去有些拿不定主意。
“我的孙女在你们这受到了蛊惑!”过了一会,大祭司无法再保持沉默,大声地对我们说,“昨天,她对我说,我们应该住到木头里,睡到树桩上,吃草生活,还说这是你们教给她的。尤其严重的是,她居然说,伦布理神的话不能听……”这个尊贵的老者深呼吸了几次,看上去气愤难平,“这都是你们教她的吗?”
“爷爷,我是说……神的话应该……应该用……”依芙利娜有些胆怯地辩解着。
“住口,不要再把你那渎神的话说出来了。你那些东西我连一个字都不想听。”大祭司暴跳如雷,偏执的信仰已经堵塞了他的耳朵,让他不愿接受任何传统之外的东西。
我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信仰的力量居然如此顽固,以至於让这个老者不愿接受任何外来的信息。
“我想,我是可以解释这一切的。”我不希望弗莱德再遭受这暴怒中的老者的侮辱——不管怎么说,在外界世界的名义上,他才是这片土地的王者,让一个国王接受土着居民的辱骂,这对於弗莱德太不公正了——站出身来,对大祭司说道。
“如果您想了解依芙利娜小姐所说的事情,请跟我来吧。我向您保证,您的孙女并没有任何亵渎神明的意思,她只是如实地将她所见转告给了您而已。”
我们把大祭司带到我的木屋前。其实在远远看见这些木屋的时候,他的表情就已经起了明显的变化。这个狂信的老人一面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些他无论如何都猜不出用处的各色器具,一面还要辛苦地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来。他的表情让我心安了不少——至少,他对这些新鲜事物表现出的态度不是明显的敌意。
“这就是依芙利娜小姐说的我们居住的‘木头’。”我推开木门,把大祭司、艾克丁和依芙利娜引入房间中,弗莱德和米莉娅紧随其后跟了过来。
“这是我们睡觉的地方,它并不是什么木桩,通常我们称它为‘床’。”为了让他们相信,我躺在上面演示了一下。大祭司眼睛一亮,上去摸了摸铺在床上的垫子,那柔软的床垫引起了他的极大好感,他犹豫着坐了上去。我看见他的表情冲疑了一下,终於还是没有放开自己的身份在上面躺一躺。
“我们吃得并不是草,而是一种叫做‘小麦’的植物做成的食品。很抱歉,这里并不出产这种植物,我暂时还没有办法向您介绍。我想,在不久的将来,我们会让您和您族人认识到这种植物。如果您不介意的话,我希望您品尝一下由它做成的食品……”
我取出一条尽可能松软的面包,送到大祭司面前。他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食品,警惕地问:
“这个……是草做的?”
这问题真让人郁闷,我努力把自己的轻视隐藏在微笑中,细细向他解释我们怎么把小麦的种子晒干、磨成粉,然后揉制、烘烤,最后变成这个样子。为了打消他的疑虑,我撕下一小块面包放进自己的嘴里。
大祭司依旧不太愿意尝试这种他没有见过的事物,但艾克丁已经学着我的样子撕下了一块面包。他的表情深沉,既含着歉意又有些忧虑。很明显的是,这个地位尊崇的可敬中年对我们没有任何敌视。
“这就是我们的生活方式,是我们的神教导我们的生活方式。我们尊敬它就好象您和您的族人尊敬你们现在的生活方式一样。我知道我们的习俗有很大的差别,但是,尊敬的大祭司,我相信生活的差别不会影响我们深厚的兄弟感情。”我学着弗莱德的口气将一顶又一顶大帽子扣到大祭司的头上。我知道,一旦牵涉到神的指示,这个偏执的老者多半是不会有太多想法的。
“那……”他果然开始犹豫,但显然心头的怒火还没有平息,“那你们也不能诋毁伦布理神,动摇我孙女的信仰。这是最让我们无法接受的行为!”
“爷爷,他们没有,我是……”一直不敢言声的依芙利娜试图争辩着,但她无力的争辩起到了反效果,反而激起了大祭司更炽烈的怒火。
“住口,不要再狡辩了!我真是想不到,我的孙女居然会做出这种羞耻的事情!”
他的话引起了我的极度反感,经过多日的相处,我们深知依芙利娜是个多么善良聪慧明白事理的姑娘,与大多数狂热的信徒不同,她有自己的头脑,能够用更理性的方式对待自己的信仰。她从没有做过任何值得羞愧的事情,却要接受一个盲目的信徒无理的指责。
一瞬间,我的心理产生了“教训一下这老头”的想法,但我控制住了自己。毕竟,这个让人反感的老头的想法关系到我们在这片土地上的生死存亡。
“让她把话说完。”一个声音冷冷地响起在我们耳边,吓了我一跳。艾克丁下意识地站到大祭司身前,防备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罗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进了屋里,他的脸上没有表情,但熟悉他性情的人都知道,他现在很不高兴。我真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尤其是在大祭司面前。
“您……应该听听您的孙女想说什么……”罗尔一顿一顿地说,我知道,那是不擅言谈的他正在努力地遣词造句,但在不明就里的人看来,他缓慢的音调仿佛带着巨大的压力,让人心率不齐。
“我想……您……大概从来也没有……让她把话说完,这样您怎么能够……确信她的话是……渎神的言论呢?”罗尔努力地把话说完,他给人的一贯感觉和说话的方式让我们的客人们无法忽视他的建议。依芙利娜看着他,眼神中除了感激,似乎还包含着更多难以理解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