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五、 镇水 [一]
但说金轮化雾,隐了何彩绫与徐秀白离去。待那雾气散尽,徐秀白醒神之时,便发现自己站在滔滔江边。他皱眉,一回头,便看见了一名少年。那少年看来约莫十五六岁,长发如瀑,直至脚踝。他全身不着丝缕,却覆鳞甲。这般形貌虽然怪异,但他生得唇红齿白,俊美非常。眉宇之间,更隐隐透出一丝矜贵之气,不同一般。
那少年正是西海龙王二太子,睚眦。他见了徐秀白,含笑道:「弟弟可有受伤?」
徐秀白闻言,冷哼了一声,「谁是你弟弟。」
听得这般不客气的回答,少年倒也不恼,只道:「弟弟轮回转世,不记得我也是自然。待你日后仙道有成,便能想起前世……」
徐秀白的神色生了厌烦,道:「你自说自话,还挺自得其乐的么。谁跟你说我要修仙?」他说罢,转头四顾,望见何彩绫的时候,冷声道,「你这是看热闹?还不收了这孤魂野鬼!」
何彩绫先前已收回了弥天伞,如今,她打伞雨中,饶有兴致地望着他俩,道:「别呀,人家跟你称兄道弟,何必这般冷淡。」
徐秀白生了怒意,道:「胡说八道!」
何彩绫掩嘴笑笑,「好了好了,何必生气。」她说罢,抬眸望向睚眦,神色之中笑意渐消,一双眸子里尽是冰冷杀机,「你我不是第一次见面吧,睚眦。」
睚眦闻言,转眼望着何彩绫,一瞬之间,无数砗磲珠子出现,浮在了他周围。他冷声道:「地仙,你多次坏小王好事,这笔帐,今日必要与你算清!」
何彩绫道,「果然……那金轮是至上法宝,可化身人形。如今看来,你是夺了那金轮神识,霸了肉身了。睚眦,你几番兴风作浪,还怨我阻你恶行,简直笑话!」
她言罢,肩头彩绫无风自舞,带出凛然战意。
徐秀白伸手,一环线轴现於掌中,通透丝线蔓延开来,於地下铺开阵势。将睚眦困在了阵中。
睚眦见状,惊道:「弟弟,你这是?」
徐秀白道:「你即是鬼魂,就该忘了前世之事,归地府转世投胎去。你若执意不走,我送你一程!」
睚眦闻言,神色之中,尽是凄凉,双眸之中,更浮了一层水雾。他摇了摇头,悲怆道:「你不记得了……我不怪你……」
何彩绫却嗔怒道:「徐秀白,我跟他的私怨,你凑什么热闹?滚开!」
徐秀白也怒:「我做什么,轮得到你管?!」
眼看这局势混乱无比,却听一旁响起一个温雅男声:「怎么又吵起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何彩绫与徐秀白顿时止了争执。
只见雨色之中,竟出现了一群黑骑男子。那彪猛战意,锐利入刀,让人隐隐生寒。雨水落在那厚重黑甲之上,溅出了迷蒙水雾,宛如杀气氤氲。
一名男子步出黑骑的阵营,缓步而来。他看起来约莫二十五六,一身读书人的打扮。衣着虽然朴素,但他行止优雅,姿态从容,自有一番贵气。只是,他眉目之中略有倦色,脸色亦教常人苍白,似有病态。
他身后跟着一名黑衣少女,不过十三四岁的摸样。容貌清丽,神色恭谨,亦步亦趋地跟着,替他打着伞。
何彩绫皱眉,斥道:「未,你越来越不像话了!这般天气,怎能让公子出门?!」
那黑衣少女面露怯意,不敢出声。
男子忙道:「我若想出门,又岂是他们拦得了的?」他说罢,不等何彩绫报怨,便抬眸对徐秀白道,「徐兄弟,有话好说,先别动手。」
徐秀白看他一眼,轻叹一声,收了线轴。
那男子浅浅一笑,望向了睚眦,道:「不知这位公子如何称呼?」
睚眦不屑,道:「你又是什么东西?」
此话一出,周遭安静非常,惟剩雨声喧嚣。只是那寂静之中,杀气愈甚,骇人心神。
这时,那男子抱拳作揖,笑道:「失礼。在下姓李,名唤延绡。」
睚眦道:「西海龙王二太子,睚眦。」
「原来是太子,失敬。」李延绡笑道。
「太子是生前之事了,如今他不过孤魂野鬼。」何彩绫打断道,「你若寒暄完了,让我收拾了他。」
「何必如此?」李延绡摇头,笑道:「魂死为灵,魄死为鬼。灵鬼与生者,也并无太大区别。太子既然逗留於世,怕是有我等旁人无法领会的曲折。这想必是天意使然,自有因缘。在下虽是一介凡人,但若是有能帮到太子的地方,定当鼎力相助。」
他言辞温和,语气恳切,将众人的战意化解了大半。
睚眦皱眉,道:「你是有求於小王?」
何彩绫面露不悦,但却并不开口。
李延绡笑道:「太子若是愿意与在下交个朋友,自然最好。如若不愿,在下也不强求。何况,太子法力高强,在下还不一定能帮上太子的忙呢。」
睚眦略微思忖,道:「好,小王不妨告诉你。小王前世为西海风麟州普煞仙君所杀,更被他的法宝幻火金轮拘索魂魄,不得超生。而今那普煞仙君转世为凡人,小王又重复神识,乃是天赐之机。」
「太子是要复仇?」李延绡道,「既然那仙君已转世为人,以太子灵能,难道杀不了他?」
睚眦傲然一笑,道:「杀一个凡人有何意义?小王要杀的是普煞仙君!」
李延绡了然一笑,道:「太子的意思,是要先助他成仙得道,再堂堂正正的了断恩怨?」他抱拳作揖,「太子这般气度,当真叫在下钦佩。」
睚眦的眉头轻展,带了一丝笑意,问道:「你现在可有自信能助小王?」
李延绡望向了何彩绫,微微颔首。
何彩绫见状,叹了一声,道:「卯符体内的金丹还有数月就能炼成,到时候你想要让谁得道成仙都不在话下。」她说话时,有意无意看了徐秀白一眼。徐秀白的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满脸不悦。
睚眦笑道:「你有如此大方?」
还不等何彩绫开口,徐秀白怒道:「见好就收,别得寸进尺!」
睚眦微有些尴尬。片刻之后,他冷着脸色,对李延绡道:「你要小王做什么?」
李延绡颔首,道:「对太子而言,不过举手之劳。」他看了看天空,「大雨日夜不停,江水片刻不静。」
「哈哈……」睚眦笑了起来,「果然是小事。」他转身走到江边,抬起手来,掌中忽现了一颗砗磲。他将砗磲丢入水中,刹时间,江中万千水族现身,搅得江水如同沸腾一般。睚眦满意地笑了笑,转过身来,对李延绡道,「布云行雨要麻烦一些,小王需择高处做法。这十日之内,不可相扰。」
李延绡道:「在下自当遣人为太子护法。」他转而望着徐秀白,「徐兄弟,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