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歇尔的起源
有许多流传甚广的故事,关於头生子。
一些虔诚的信徒将头生子献给信奉的神,一对偷吃了女巫莴苣的夫妇将长女交给失主,落魄王族用长子跟魔鬼换力量……事实上头生子本身没有魔力,那些关於长子的交易,却的的确确存在於施法者当中。
世界并不公平,有些人生来资质超凡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天赋再卓越的人,刚出生的时候,也只是一块肥美的肉。主物质位面有不对初生天赋者动手的潜规则,但仅限於「不可直接杀灭」与「不可强抢」,许多天赋者在出生前就已经被预定,强大的施法者用种种手段找出优秀的婴孩,用威逼利诱或一些神棍把戏从准父母手中获取孩子的拥有权。情况好的时候,这些强者只想收下优秀的学徒,要是运气不好,这些被预定的婴儿会成为材料、道具或者容器。
我感觉相当不妙。
我不怀疑雷歇尔的说法,恰恰相反,他所说的情况太过合理。与白垩平原一河之隔的图塔隆,从平民一跃成为王后的美人,一举获得财富、权势和丈夫至死不渝爱情的传奇女性,有多大几率与一位黑袍法师做过交易?太大了,正如雷歇尔所说,都不必追究她究竟想交易到什么。
她能用於交换的砝码,无非是美貌(如果这美貌不是交易而来)、身体、寿命与未出生的孩子。
「他们本该在我出生的第一个月交出我,却自不量力地怀着侥幸心理,以为将我放在戒备森严的王宫中就能够幸免。」雷歇尔语带嘲弄地说,「那个拥有我的黑巫师,也是我后来的老师,闯入王宫,带走了我。因为我母亲与他的交易,我生来便带有他的印记,即便将我藏在万里之外,他也能轻易找到我。」
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师承何处吗?」他说,「我的老师是个强大的黑巫师,野心勃勃可惜籍籍无名。他躲藏起来闷头钻研,转化巫妖失败后蛰伏百年,企图夺舍一个年轻的躯体,再暗算魔鬼主君获得永生。要是他赢了,他的强大、狡猾和擅长忍耐会家喻户晓,让无数人颤抖。可惜他死在我手里,那他就只是个无名懦夫。」
原来如此。
从图塔隆的王子到强大的黑袍法师,这中间有一块至关重要的拼图。雷歇尔的博学与一些方面的常识匮乏,他年纪尚轻便成功暗算魔鬼主君的原因……如果他被一个强大的黑巫师养大,如果他得到了对方的全部遗产,一切都有了合理解释。
雷歇尔本身越强大,那黑巫师占据躯体和吞噬灵魂后的收益也越大,於是那个贪婪又自负的法师悉心教导了雷歇尔,像教导衣钵传人。而作为一个未来的躯体,雷歇尔不需要学习任何魔法之外的东西,情感或爱好,一切全都是冗余。
扪心自问,要是这样的人生源於父母的出卖,换成是我,我可能对素未谋面的亲人产生什么正面感情吗?
「你在可怜我。」雷歇尔冷冷地说。
我忙露出一副被冤枉的神情,但不等我开口,他便抬起手掌打断了我。雷歇尔又笑起来,这次不是嘲笑,竟然带着几分愉悦。
他说︰「你希望从没遇见过我吗?」
「不。」我脱口而出。
雷歇尔弯起嘴角,仿佛我已经给出了最终解答。我反应过来,摇了摇头,说︰「这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出奇耐心地说。
「我是个街头流浪的孤儿,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失去。」我说,「何况您带走我的时候并不是想选取一个容器。」
「是吗?」雷歇尔反问道,「那你跑什么?」
我一时间哑口无言。
「你逃跑了,因为你意识到我可能将你卖给魔鬼。被卖给魔鬼与被占据躯体、吞噬灵魂,两者有什么差别?」他说,「我战胜了我的老师,他死,我活。你当时要是留下来,暗暗积蓄力量,有朝一日你我相争,你未尝不是最终赢家,得到我的全部遗产。」
我张开嘴,但雷歇尔继续说下去,根本没想听我打岔。
「我是王子,你是贫儿,没错。但王子优越在何处?在一个小国里作威作福当吉祥物的权力,还是支持我几次施法就会用光的国库?别开玩笑了!」他嗤笑道,「你若没被我带走,你的施法天赋将被埋没,你会作为小蟊贼埋骨某处,或者当一个被束缚在一亩三分地的帮派分子,一个能被我随手杀掉的愚蠢冒险者。我若没被交易出去,如今我就是个衰老、孱弱、废物一样的凡人。魔法让我们脱胎换骨,让我们看见弱者永远无法企及的天地,作为另一个受益者,你有什么资格怜悯我?」
这不是气话,只是单纯的质疑。我的老师看着我,仿佛我才值得怜悯。
「您还有亲人。」我无力地说。
「将我交易出去的母亲?很可能因为魔法才与母亲生下我的父亲?」雷歇尔冷淡地说,「还是因为愧疚一直找寻我的、从没见过我的弟弟?你应该也已经明白,现任国王多少知道点东西取决於我们的父母死前如何美化交易流程否则,他怎么会突然出现的年轻兄长毫无质疑?恐怕事先得到告诫,知道我危险又不会来跟他争夺王位吧。」
「您不能处处往坏处想。」我突然想到了什么,「难道您因为这个才公开称呼我为情人?」
「『与同性情人关系亲密,没有且近期不可能有后代』。」雷歇尔说,「可惜要知道他们对此无动於衷究竟是因为哪种原因,还需要时间观察。」
又是如此,他正企图将他人的一切情感,剖析归类为可以计算的数据。
「如果您想要利用与亲人的双向正面感情,至少别一开始就抱着抵触的心情。」我只好说。
「你错了。」雷歇尔平静地说,「我既不恨我的老师,也不恨我的父母。但无论是知道身世的时候,还是我出於好奇,在前任国王过世前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我都只是毫无感觉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