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钺白一语成箴。
众人且行且停,经过城镇时,除非需要住宿或补给,否则都是过而不入。八天之后的傍晚,他们就抵达了进入古战场前,最后一个可以落脚的地方——䦹陇。说它是「世外桃源」绝对是抬举了它,顶多就是个残破的小镇子,连瓦楞都黏满了灰。
不过条件再差,也没有挑三拣四的余地。过了这儿,前方便是无边无际的荒漠。传说之中的潼关,就坐立在某一座的沙丘之后。
本来就已是冬季,越是往北方走,气温便越冷,遑论是昼夜温差巨大的荒漠,晚上绝非赶路的黄金时间。姬钺白便下令在这儿歇一个晚上。
可还别说,挂着「仙魔大战」这个如雷贯耳的招牌,每年都少不了冤大头来这儿「瞻仰古战场」,更有不少倒卖焚骨石的商人在此借道,故而,䦹陇的客栈与民居的比例接近一比一。寻遍这个旮旯地,把过於破旧的、脏兮兮的、看起来像黑店的、装修品味不够好(?)的小客栈都筛掉以后,众人屈尊降贵,包下了一个二层的小客栈。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客人,且一看便来头不小,掌柜紧张不已。小二战战兢兢地把房间收拾得妥当,杯碟都抆了好几遍,才敢把人领进去。
因为房间不够分,今晚简禾就得与姬钺白睡一个房间了。好在,他们住的就是这个客栈最好的房间,床还挺宽的,睡两个人是绰绰有余了。
木窗之外,传来了两声轻微的鸟喙啄木声。姬钺白开窗,一只长相似隼、体型却大得多的凶猛鸟兽落在了他的手臂上,那叫一个威风凛凛,小眼珠还高冷地斜睨了简禾一眼。
简禾:「……」
可对着姬钺白,它又是另一幅面孔了,抖了抖羽翎,方温顺地咧开了又长又弯的鸟喙,一个尾指大小的中空竹筒落在了窗棱上。
姬钺白拾起了竹筒,低声道:「回去跟着。」
鸟兽颇通灵性,拍拍翅膀飞走了。简禾凑到了他身边,往窗外探出半个身,叹道:「看起来好漂亮、好厉害啊,还那么听话。它是那群小朋友驯养的魔宠吗?」
「不是。」姬钺白揽住了她的腰,以免她真的站不稳摔下去。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简禾一眼,笑得相当开心:「是我的。」
简禾:「……」
看来,她刚刚无意中拍对了姬大大的马屁啊……
拧开了竹筒,一张卷成一束的小纸条滑了出来,正是姬砚奚的字迹。信中称,他们已经找到了「血壶道」的入口,中途遇到了两次邪物的袭击。受环境影响,对方显然比外面的要厉害得多。堪堪打退对方后,众人有惊无险地一直摸到了尽头。在漫天的黄沙与魔气之中,伫立着一座地图上没有记载的古城。被风沙侵袭多年,连城门石碑上刻的字也看不清了,只能勉强辨认出一个「仴」字。
丛熙宗的弟子,还有那二十多个楼家人,要是没有死,应该都在里面了。
写完这封信,姬砚奚等人便一鼓作气地进城去了。
「希望他们别出什么事吧。」简禾松了一口气,接过了纸条。
「滴答。」
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了纸上,凄艳的血花将纸化成了半透明。
简禾的脑海空白了两秒——不是吧,现在流?!
这几天,从未发生过这样的情况。简禾不假思索地背过身去,使劲地用深色的衣袖抹干净了血迹,同时将纸条揉成了一团,毁灭罪证。
姬钺白没看到她的小动作,掩上窗户后,他转过身来,将烛火吹熄了一盏,道:「明天还要早起,早些休息吧。」
简禾含糊地点了点头,零星的一点出血已经止住了。然而,这平静维持不了多久,简禾胸口发闷,眼前黑了一瞬。
烛台「咣当」一声落了地。简禾浑浑噩噩地睁眼,发觉自己方才为了维持平衡,拽住了姬钺白的手。而他的中衣上,已经被一滩深得发黑的血弄脏了。
简禾:「……」
昏迷之前,她唯一的念头竟是——早不呕晚不呕,偏偏这时候呕,真是倒楣顶透了啊……不知会不会被当做是「阻挠剧情」呢?
不知过了多久,简禾晕乎乎地睁目。她依然身处在那座破旧的小客栈之中,只是,已经躺在了床上了。
视线模糊得好似蒙了层水汽。简禾困惑且缓慢地眨了好几次眼睛,却都是对不了焦。
「……」简禾震惊道:「我瞎了吗?!」
系统:「没有。副作用,会好的。」
简禾悻悻:「不早说。对了,这次你怎么不说我阻挠剧情了?」
系统:「宿主,这一次是顺应了剧情。你已经躺了两天了。」
虽然成了半瞎子,但还是能模模糊糊地看到床边不声不响地坐了个人,凉沁沁的大手正搭在她的额头上。
简禾覆住了他的手,脱口道:「……姬钺白?」
片晌后,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你认错人了。」
简禾:「……」
夜阑雨垂眸。与此同时,床铺微微下陷,姬钺白坐了下来,不动声色地把她的手拉了回来,握在自己手中,柔声道:「迩迩,我在这里。你再睡一会儿吧。」
简禾:「……」大大,我才刚醒呢!睡了那么久睡不着啊!
还有,夜阑雨怎么会在这?他不是在汾婴圈地自萌的么?
夜阑雨向来不爱看旁人的这种亲昵作态,冷哼一声,拂袖出去了。
姬钺白安慰了简禾几句,将她手塞进了被子里,方随夜阑雨离开。
走廊上空荡荡的,姬钺白掩上了门,道:「说吧。」
「你只有两条路可以选。」夜阑雨语气平平地道:「要嘛,明天继续原计划,将她带进古战场。不用任何人动手,里面的邪魔瘴气足以加速她的死亡。要嘛,就让我带她离开这里,稳定之后,再由你来接回她。」
旖旎的光线之中,姬钺白双目似是蒙了一层雾气,哑然失笑:「这不是,根本就没得选么?」
夜阑雨也罕见地嗤笑了一下,颇不留情地道:「本来就是。从逆天改命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已经没得选择了。」
姬钺白道:「你说话可真不客气。」
夜阑雨道:「我一向如此。」
「闲话不多说了。」姬钺白长吁一口气,疲惫道:「什么时候走?」
「不可再拖。趁现在还未天黑,越早离开越好。」
此时,房内房外的三人,都以为这不过是一次时机不太妙的「售后维修」。哪里知道,再一次见面时,彼此间的关系已经产生了巨大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