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第九只小团子18
宁婧与燕无淮连夜赶回了州, 走老路回到了山庄里。好在,她走的这一两天, 山庄里一切如常, 风平浪静。
根据前两次的经验,方老太应该是在寿命套餐快用完的时候,才手动续费的。每次身体状况走下坡路,她便会动邪念借寿,等续费完毕后, 才又龙精虎猛地出现在人前。现在要等的, 就是她释出这个信号。
相比起把握时机,宁婧觉得更难的是怎么把她的便宜弟弟从林娥手里偷出来一用。林娥现在防她跟防人贩子似的,连抱抱那小屁孩都不行。(=_=)
那老妖婆为了永生, 连曾孙都能下毒手, 就可以窥见其心狠手辣。如果她对那小屁孩下手的时候, 林娥也在场,这老妖婆必定不会放过林娥, 那就一死成双了。
日子平静地过了五六天, 为了不打草惊蛇,宁婧虽然心里有点怯, 但还是每天该做什么就做什么,没有故意躲着方老太。林娥与方老太更是相处和谐, 宁婧暗道——如果她知道身边这老太太想取她心肝宝贝的阳寿,不知会作何感想。
令宁婧感到意外的是,这老妖婆看起来并不害怕燕无淮。如果当初她把「是否畏惧燕无淮」当成缉凶标准, 必定会看走眼。
她问过系统这是为什么,系统解释道︰「伯克利、林青青都是已经死了,再被附身的,身体主控权和神智都已经被妖邪接手,是妖物的傀儡。方老太是本该死去、但借妖邪之力强行延长生命,主控权和神智都没被夺走,本质还是半个人,所以,只能看出燕无淮不好惹,但不至於怕得转头就跑。」
宁婧点点头,明白了。
林娥对她防备太深,已成了生活里的习惯。正当宁婧潜心研究如何偷孩子时,事情的转机来了。
秋冬之交,林娥喘咳不止,落得了肺炎。
平时,她会把孩子放在自己床边的婴儿床里睡觉,不容易得手。可现在大人天天咳嗽,口沫横飞的,难免会传染给体弱的小孩。再者,小孩夜啼也会影响大人休息。在方老太的劝阻下,林娥只好暂时把小孩交给了贴身的侍女照顾,在她房间旁边的佣人房里休息。
这天夜里,风雨大作。
小孩儿夜里醒了,闹着要大人抱。
佣人房里放了暖炉,较为闷热。侍女困倦地爬起身,抱起小孩儿推门出去,走廊有点冷,但空气很清新。她打着呵欠,来回踱步,拍哄着孩子。
走廊转角处有张古旧的沙发,头顶一盏温暖的灯。可灯光能照到的范围有限,沙发外五六米的走廊,就已经隐於一片看不到光的漆黑中了。
女佣走得累了,在沙发上坐下来,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还在闹腾的婴孩,昏昏欲睡,头一点一点地钓着鱼。不知是不是错觉,她总觉得有双眼睛在黑暗里盯着她,蠢蠢欲动,让人感觉怪不安的。
然而,头顶暖色灯光与怀里冒着奶香味儿的小孩又给人一种安逸的假像,让女佣不舍得睁眼。
不知过了多久,女佣的肩膀被人用力一拍,一个冷淡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醒醒。」
女佣骤然睁眼抬头,燕无淮长身玉立在她跟前,左手端着一个青瓷平碗,盛着一碗糖水,修长的指节泛着冷色的光泽。
他淡淡道︰「进去吧,小少爷要摔下地了。」
女佣低头,发现小孩儿已经睡着了。她脸颊微红,道了句谢,连忙抱着小孩回房,与燕无淮抆身而过。
听见门扉合上的声音,燕无淮别有深意地往看不到尽头的走廊看了一眼,这才转身离开。
回到房里,宁婧吃上了热腾腾的糖水宵夜,随口道︰「无淮,你刚才怎么去了那么久?」
「没什么,路上碰到只耗子,花了点时间赶走它而已。」
一夜平安。
翌日,到了餐桌,林娥和方老太都没有到场。一问才知道,方老太从昨晚半夜开始便身体不适,今天将在房里休息。
寿命套餐续费的预兆果然来了,宁婧脑海里警铃大作。系统的提示音在耳边响起︰「宿主,那东西今晚午夜便会下手。你得想方设法把小孩儿带到身边,独自前往山庄钟楼等候。注意不能带上燕无淮。有他在时,那东西不敢现形。」
宁婧比了个ok的手势,又冲疑道︰「统统,这老妖婆有什么死穴吗?万一燕无淮来冲了,我得自保。」
系统︰「我只能告诉你,她瞬移不了。」
当天夜里,宁婧蹑手蹑脚地穿过了走廊,来到了林娥房间旁边的佣人房。
佣人房的门是有锁头的,但无法反锁。屋主会配备着所有佣人房的钥匙。当然,这不是为了平白无故擅闯进去,而是为了在有事发生时,能掌握房间的使用权。
备份钥匙被梁蓉保管着。若是别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拿到它,还是挺不容易的。可这难不倒宁婧。下午时,趁着梁蓉在院子里干活,宁婧悄无声息地开了她的抽屉,在那巨大的钥匙圈上解下了一支银色的锁匙,收进口袋,全程没被任何人察觉端倪。
所以,到了夜里,宁婧很顺利就把小孩儿从熟睡的女佣身边抱出来了。
钟楼位於山庄主楼上方,是座高耸的四角塔楼,垂悬着一盏常年静止的铜色大钟,钟芯已经生锈,摇起来,只会发出一些沉闷的声音。这地方平日堆放杂物居多,有门能锁,仆人会定期清扫,所以还算干净。
宁婧点亮了塔楼里的烛灯,谨慎地把门锁好。便宜弟弟被她单手抱在怀里,宁婧左右环顾一圈,又用屁股顶着一张厚重的桌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推到门板后堵着。
桌脚摩抆过石砖,发出了沉闷的拖曳声。
钟楼是镂空的建筑,没法像上次教堂那样临时建起一个结界。不过嘛,那东西没法瞬移,即便有结界,对她也不起作用。只要把门堵好,应该可以拦一段时间。
完事后,宁婧捡了个防身的东西,靠在了围墙边,正对着那盏巨大的钟。刚才把便宜弟弟抱出来时,他还算合作,没有哭闹,就好奇地看着她。可进入钟楼开始,这小孩儿便开始闹了,抽抽噎噎地发出害怕的声音。估计是这地方太陌生又太安静了。
宁婧哄着小孩儿,铜钟遮盖了部分的月亮,在她身上投下了黯淡的影子。空气落针可闻,要等候一个不知何时会出现、不知会以何面目出现的东西,宁婧面上不说,手心也捏了一把汗。
她把便宜弟弟放在大腿上,拧开带来的杯子,神经质地饮了几口暖茶。据说,吃东西能缓解人的紧张情绪,这是因为在进食时,你的大脑会暗示你「这地方能吃东西,肯定很安全」。
系统︰「距离午夜还差几分钟,宿主,我给你说个事儿分散一下注意力吧。」
宁婧点头。
系统︰「曾礼藩想给你找个阳年阳月阳日出生的老公,中和你的体质。如果方若山没死,你俩的剧情线是交叉的,你本来是会嫁给他的。」
宁婧嘴里一口茶全喷了出来。
被系统这一打岔,她提在半空的心倒真的安定了一些。
午夜十二点到了。
宁婧把便宜弟弟塞进了外套里,腾出了一只手,呼吸都放轻了,如临大敌地瞪着大门。
可惜,等了好一会儿,门外都没有传来声音。宁婧刚觉得不太对劲,耳朵忽然捕捉到了安静的空气里,传来了几声指甲搔刮凹凸不平的表面时的「 」轻响。
那声音……不是从门外面传来的,而是在这个小房间里传来的。
落在她身上的静止的铜钟黑影,竟然悉悉索索地动了起来。宁婧手足僵硬,脊背轻颤地抵住了墙,往铜钟上方一看。
连接着屋梁上的粗直铜耳处趴着一只四脚着地的东西,像是壁虎,指甲插在铜钟表面的浮雕里。那东西抬头,苍老的脸上双眸无珠,横裂的狐嘴横贯下半张脸,像食人的口器。
宁婧脸色惨白。
这东西……从她进门起,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面。它缩在铜钟后面,直勾勾地目睹了她锁门、堵门、把自己关在困局的一系列动作。直至午夜,它得以褪去人的面孔,现出了真形。
难怪怀里的小孩儿从进门起就不停哭闹——婴儿更能敏锐地感觉到那东西的恶意,他是在用自己的方式告诉她︰这地方不安全啊!
那东西粗喘着气,扒着铜钟,虎视眈眈地盯着宁婧两人。超越人体极限地张开了血盆大口,内里尖牙密布,不断垂涎,蠢蠢欲动。彼此相距不过三四米,只要那东西一蹬后腿,便能扑到宁婧身上了。
怀里的婴儿开始大哭,宁婧冷汗直冒,紮稳了马步,紧握木棍警惕对方。小孩子是肯定不能放下来的,不然一不留神,那东西一口就能咬掉他半边身体。
那东西张狂地尖叫了一声,猛地朝宁婧扑来。宁婧浑身的肌肉都绷在一根烧红的弦上,那东西一动作,便如同朝油锅里撒入豆子,劈里啪啦全爆裂开来。她猛地抬手就是一棍,打中了那东西的脸。
既然不能瞬移,物理攻击对它一定能造成痛楚。
那东西愤怒地嘶吼了一声,宁婧的木棍脱了手,活生生地被它咬着夺了过去,木屑散裂。冲力太过,宁婧站不稳,一屁股坐到了地上。此时,一股热流淌到了她的衣服上。
系统︰「……」
宁婧︰「……」这便宜弟弟真会挑时候尿。
瞥见一个黑影袭来,宁婧连忙以手肘撑地,连滚带爬地躲到了杂物堆后。那东西爬行的速度飞快,宛若野兽,它往杂物的顶端爬去,想跨过这道防线,堆叠的空箱应声砸落,宁婧连忙伸手去挡。
那东西拱起了后背,瞅准时机往下跳。
然而,它的落势却在半空停住了,一秒后,整个身体便狠狠地砸向了铜钟,好似是被透明的手扯住后背扔过去的。
生锈的老钟发出了一声沉闷的晃动声,系统︰「行了,宿主,燕无淮来了。」
宁婧激动地坐了起来,想要看歼妖现场。堆得老高的一个装着破旧灯饰的箱子滑了滑,又再往外滑了滑,猛地倾侧。一个木笼式的长形灯罩兜头砸下,宁婧被砸得眼冒金星,叫都没叫一声便晕死了。
系统︰「……」
且看那边,方老太被砸到铜钟上后,身体便扭曲成了一个奇怪的角度,她恐惧地摇着头,唾液横流,更奇怪的事发生了——明明没人碰她,可空气里,不断有骨节错节声的咔咔传来,她不断痛喊,可手臂、大腿等部位的长骨却断成了一小截一小截的,好似有股力量,在她的身体内游窜,在皮下掰断其骨头。
最终,这东西皮肉陷落,干瘪了下去。按照时间规律,方老太早就该入土了。如今借寿失败,她偷来的阳寿迅速流失着,皮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烂、蒸发,竟然彻底沦为了一滩发黄的臭秽的碎骨。
空气里慢慢地现出了一个淡淡的黑影。大钟上方的窗口,那黑影落地后,聚而成形,化为了一个英俊的少年。他踏过了碎骨堆,翻飞的眼睫下,明眸美矣。映着烛火灿灿,好似悲欢兴灭、涌动星潮,都在其间一一闪过。
小婴儿不哭了,侧躺在宁婧臂间,好奇地望着这个靠近的哥哥。
燕无淮在两人身边半蹲下来,先把小婴儿抱到木桌上,脱下外套,盖住他的身体保暖。再把宁婧从箱子里抱出来,让她枕在自己的膝盖上。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烛火跳动了几下,徐徐熄灭了。
在那堆泛黄臭秽的碎骨间,袅袅白烟里,隐隐约约地现出了一个颀长的影子。影子穿着一袭宽大的袍子,长发及腰,脚不沾地,飘在了半空。
燕无淮一手轻轻搓揉宁婧的额角,抬头那和影子对视,几秒后,他意外地扬了扬眉。
影子一直不动,像樽沉默的雕像,凝固在空气里。若不留神,根本不会发现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