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员外的续弦李凤姣,是个厉害的人。三年无所出,其余妾侍,也莫要想抢在她前头。
齐楚婴幽幽的从睡梦中转醒,浑身酸痛,仿若便碾压过一般。下体更是传来撕裂的痛,猛然惊醒,坐起身来,盖着的被子滑落,露出了布满暧昧痕迹的肌肤,吓得尖叫。
“齐姨娘醒了。”李凤姣坐在床榻前几步远的凳子上,一身绣金牡丹纹亮缎滚边褙子,玫瑰红绫撒花裙装,头上带着赤金衔红宝石步摇,端着茶水,手上两只赤金一滴油金镯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念你今儿个刚抬进门,就免了你请安。”
姨娘?
齐楚婴一时回不过神来,这是在哪?这个老女人在说什么?为什么她听不明白?
李凤姣似乎瞧出她的疑惑,掩嘴笑道:“齐老爷将你三万两银子卖给老爷做妾,昨夜里是你们新婚。”说罢,朝一旁的嬷嬷使了眼色。
嬷嬷会意,端起桌上已经冷却的避子汤,按住齐楚婴,扳开她的嘴一股脑给灌了进去。
齐楚婴咳嗽着趴在床沿,想要将药汁吐出来。
“别白费劲了,今后你安分守己,我自是会将你当好妹妹般待着,若是个不安生的,这几万两权当给爷尝个鲜。”李凤姣摆弄着涂满蔻丹的指甲,在阳光折射下,泛着红光。仿佛她敢闹,下一刻那锋利的指甲便要掐上她的脖颈,割破喉管。
齐楚婴明白她话里头的意思,如木偶一般坐在床上,一动也不动。
她没料到父亲会算计她,把她卖给人做妾!
三万两!呵呵!她只值三万两!
拢在被子里的手,死死的掐着身下的褥子,眼底迸发出浓烈的恨。她不相信龚青岚没有参与,以为这样毁了她,她就会甘心了么?认命了么?
休想!
——
长青将燕王府那一条街的一栋宅院、燕水巷、长顺坊的地契,如数交到了龚青岚的手中。“大少奶奶,您清点一下。”
龚青岚粗略了翻了一翻,赞道:“做得好,他可有识破你?”
长青腼腆的挠了挠后脑勺,不屑的说道:“二老爷想做发财梦,我便提供他场子,如今都要疯癫了,怎得知晓是对他下套?就算知晓又如何?奴才可没有逼他!”
“他没有找你赎地契?”
“二老爷嗜毒成瘾,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输红了眼,一直等着翻本。昨夜里得到银子,便去了赌坊,今儿晨便将三万两给输光了,在街上游荡。”长青觉得大少奶奶这一手真够狠,不但毁了二老爷的官路,还将他分走的财产,叫他全都吐了出来。
“盯紧他!”龚青岚挥退了长青,望着一叠地契出神。
红玉从祠堂领罚回来,听到二房的事,连忙小跑着回来,与龚青岚说道。
龚青岚清冷的眸子里无波无澜,指着一叠地契,叫她收好。
红玉急了:“大少奶奶,陈员外是以狠辣出名,最是护自己人。大小姐给他做妾,岂不是更加嚣张了?日后我们怎得对付她?”
龚青岚摇了摇头,红玉、红鸢看问题太浅薄。
陈员外虽狠,却是个惧内之人。否则,以他的身份,为何至今都无子嗣?
最主要的一点是长宁侯世子不敢庇护齐楚婴。
长宁侯世子的妹妹下嫁给按抆司李培远,陈员外的续弦便是李培远的嫡妹,是陈员外使了些手段娶回府。
有了这么一层关系,日后李凤姣对付齐楚婴,长宁侯世子也不好插手。她心中隐隐明白,早在长宁侯世子放齐楚婴回来,便是怀疑是她动的手脚陷害齐楚婴。按理说就算如此,长宁侯世子也不会轻易的放了齐楚婴,让她回来时,自己还疑惑了,直到齐楚婴勾引上凤鸣,便明白世子的算计。
如今齐楚婴失败,便成了长宁侯世子对付她的棋子。若是她亲自动手对付齐楚婴,恐怕就着了他的道。
嘴角露出一抹淡笑,李凤姣自小被当成男儿养大,性子直率且火爆,颇有手段。而齐楚婴,没有脑子,却又偏好高骛远,肖想不属於她的。她有些期待二人交手,会如何?
“大少奶奶,慕小姐已经到了府外。”红袖匆匆的走来,鼻尖冒着细汗。
龚青岚颔首,后日便是募善会,今日通常要去寺院祈福,在里面住上一晚。披上银白底色翠纹织锦羽缎斗篷,叮嘱道:“红玉,今儿个盯紧了大房!”
红玉用力的点了点头:“奴婢会守好。”
龚青岚带着红袖一人出了府,看着府门口停着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停住了脚步。这时,车帘子被一只玉白的手掀开,探出一张清丽的容颜,浅浅的笑容,脸颊梨涡深陷:“你可算来了。”
“一些个琐事绊住了。”龚青岚歉意的笑了笑,踩着木梯,上了马车。
慕思雨黑白分明的眸子,朝外四处张望,柔声细语道:“大表哥怎得不陪你一块来?”
“他若来,这一路谁给你解闷?”龚青岚目光落在小几上的瓦罐,上面罩着一个棉布织成的套,套上有数千个洞孔,冒着袅袅烟雾,淡淡的清香扑鼻。深深的嗅了口,绽放出一抹灿笑:“香片茶?”
慕思雨给她斟上一杯滚烫的香片,里面一小瓣的白色嫩花在茶水里沉沉浮浮,如同翩然起舞的蝶,轻盈蹁跹。“你喜爱的茉莉。”
龚青岚眼底有着诧异。
慕思雨用木夹夹着茶杯,放在滚水里头烫,透过云雾冲龚青岚一笑,如雾里花一般,透着朦胧的美。“我这是提前贿赂嫂嫂,姨母将我的婚事嘱托给你,若稍有不慎得罪了,你胡乱一指,我岂不是无处哭诉?”说罢,冲龚青岚眨了眨眼,颇有些俏皮可爱。
“我可想安生些,胡乱给你一指,保不齐你日后天天哀怨着扎我小纸人,咒我呢!”龚青岚抿了口热茶,享受的微眯着眼,回味甘甜。
慕思雨羞红了脸,娇嗔道:“岂敢!回头大表哥可得收拾我。”
二人你来我往,和乐融融。忽而,龚青岚开口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这是什么?”
“执着。”
“傻!”龚青岚毫不犹豫的吐出一个字,看着她微微一愣,垂目道:“你已有中意之人,何苦瞒着王妃?曲线救国,何不破釜沉舟?”
慕思雨沉默了,她为得齐景枫相助,用了十年的时间,确实绕了一个大圈子,可不是——曲线救国?
破釜沉舟么?
苦笑道:“那也得有一把称手的利器。”
“正巧咱们去寺院祈福,你虔心祈求佛祖给你指点迷津,让你得偿所愿。”龚青岚百无聊赖,马车晃得睡意涌上了心头,打着呵欠,靠在引枕上假寐。
得偿所愿么?
慕思雨脸上露出古怪的笑容,目光怔怔的凝视着沉睡的龚青岚,手指摸着棋子,独自对弈。
到了寺院,龚青岚悠悠转醒,有片刻的迷惘。待听到锺鼎声,意识渐渐回笼。
“嫂嫂可算醒了,我们快上去吧。”慕思雨踩着木梯下了马车,盈盈望着山巅之上隐约显露的寺庙,有着向往。
龚青岚一愣,向往?
“你喜欢寺庙?”龚青岚脱口而出道。
“是啊,太妃便是住在寺庙,今日正好满了期限,明日随我们一道回齐府。”慕思雨脸上的笑容一敛,惆怅的说道:“太妃与大表哥关系最是亲近,比姨母还要亲厚些。可后来前燕王逝世,太妃便来了庙里。她看到你,定然也是喜欢的。”
龚青岚笑而不语。
“别不相信,太妃很和善,极为宠溺大表哥,只要大表哥喜爱的,她都喜爱。”慕思雨嫉妒的说道:“大嫂可要为我寻个大表哥这样好的男子。”
“不知羞!安世子你可要?”龚青岚面不改色的戏谑道。
慕思雨一噎,转身上了阶梯,不搭理龚青岚。
阶梯很高,待爬上来时,龚青岚累得满身大汗。晒得脑袋有些发晕,抆拭着汗水,进了大殿,迎头撞上了一位贵妇。
这一撞,撞得龚青岚两眼发黑。到底是身子虚,这点累,便有些受不住。
“夫人,对不起,我……”龚青岚脸上苍白,浑身沁出冷汗。
贵妇摆了摆手,关切的说道:“你这是身子太虚,累得有点中暑,就莫要这般客套,赶紧的回禅房休憩。”
龚青岚道了谢,并没有看清楚她的模样。由着红袖搀扶着进了禅房!
这一睡,便到了日落,龚青岚身子好了许多。起身瞧着禅房无人,透过窗棂,瞧着外边的景致不错,便出门散步。
顺着蜿蜒小径,来到一片葱郁的紫竹林。龚青岚坐在石凳上,不经意的瞧见一袭火红色的锦袍,本不在意,蓦然想起他是谁,便再次看过去,正巧瞧见他与一名贵妇分开。
他似乎察觉到有人看他,转头望来,原本冷凝的神色,见到龚青岚,那一笑,似破冰而出的莲,纯净而透着冰冷清爽。那一笑,仿若融化了冰川,春暖花开。
“祈福?”凤鸣走到龚青岚身旁坐下。
龚青岚探究的看着他,目光落在他脖子上的玉葫芦时,心口一滞。“摘掉!”那个玉葫芦齐景枫是见她戴过,当时他瞧着她脖子上空荡荡,便随意的问了一句,她说掉了。
若是哪天与凤鸣碰面,瞧见他脖子上的玉葫芦,作何想?
“为何要摘?这是母亲留给未来儿媳,若不贴身戴着,不下心弄丢如何是好?”凤鸣嘴角流泻出写意的笑:“莫不是怕人误会?昨日里有人询问这玉葫芦呢。”
龚青岚瞧着他不怀好意的笑,心底‘咯登’一下。
“他问我这玉葫芦从何而来?我当时说这玉葫芦是家母给未来儿媳的信物,仅此一件。”凤鸣一手托腮,瞧着龚青岚的脸由红转青,再变白,徐徐说道:“这般珍贵的物件,我怎么能卖给那老头,讨好小妾呢?”
龚青岚被他戏弄,气得起身朝禅房走。
当时她真以为他与齐景枫碰面,现在想想觉着可笑。齐景枫那样的人,即使瞧着了,也不会去询问。
龚青岚一走,原先与凤鸣分开的贵妇,突然坐在龚青岚所在的位置。倘若红袖在,定然认出那妇人便是龚青岚撞上的贵妇。
“她是谁?难得你对女子有兴趣。”角度问题,魏太妃并没有瞧见龚青岚的正面。恰好龚青岚有散发休憩的习惯,醒来并没有人在禅房,想着也不会碰上熟人,便披散着发出来,给林太妃误会她还不曾出阁。
“她是你外甥媳妇,舍得割爱?”凤鸣慵懒的斜靠在石桌上,修长的腿架在另一个石凳,交叠。
魏太妃脸色一变,忽而笑道:“是个有趣的女子,也算有缘,她来寺庙便与我相撞了。可你不行,不说她是枫儿的妻子,就她的身份配你低了一些,恐怕你义父也是不愿。”
凤鸣缄默不语。
见状,魏太妃也不多说:“你自己心里头明白,我也不惹你腻烦。明日我随她们一道回府,不用你接。”
而回到禅房的龚青岚,看着慕思雨出神的望着窗外,便也不打扰,径自梳洗。
“我看到他了。”慕思雨喃喃自语,失魂落魄的说道:“他竟是不愿见我,瞧着我在,立时坐马车下了山。”
“安世子么?”
慕思雨扯了扯嘴角,不在开口。
用了晚膳,慕思雨一个人独自跑了出去。龚青岚要去功德殿听大师讲经,焚香祈福,吩咐红袖跟着,穿着素净的去了。
小沙弥领着龚青岚到了功德殿,推门而入,殿内烛火通明,亮白如昼。穿着一身袈裟的智空大师,敲着木鱼诵经。
“施主,请焚香。”龚青岚接过一旁小沙弥递来的香,三磕头,默念几声,亲自插在香炉。
随后走到智空大师身旁,为她开光,授课。
智空大师头发花白,年事已高,却是精神矍铄。一双眸子,暗藏着睿智精芒。
“施主随贫僧念几遍经文。”智空大师仔细的看着龚青岚的面向,忽而神色一震,不过转瞬,便恢复了正常。
龚青岚虔诚的诵经,在这充满佛音的大殿,心灵仿佛被洗涤,不再那般沉重,压得她喘不过气。
“施主将这串刻有梵文佛珠带着,待募善会最后一日,拍卖了。”龚青岚知晓,每次募善会,寺庙都会拍卖一件智空大师开光的紫檀佛珠手链,捐赠难民。
“信女再此谢过大师慈悲。”龚青岚双手合十。
智空大师别有深意的说道:“施主心事过重易伤神损体。前尘皆往事,过眼如云烟。顺心而为,诚挚相待,必有所得。”
“大师!”龚青岚浑身一震,他竟是一眼看穿。
智空大师起身,将佛珠递给龚青岚。
龚青岚伸手接过,烛火烧断悬在上空的银丝,霎那间,‘咻’的一声,银光闪过,一柄薄而锋利的匕首扎刺在智空大师胸口!
大师嘴角溢出黑色血丝,捂着胸口,眼睛蓦然圆睁,‘彭’的一声倒在地上。
这时,小沙弥拿着东西进来,看着大师胸口插着匕首倒在地上,龚青岚站在大师身旁,神情慌乱,失声道:“你……你杀了方丈!”
一语如平地惊雷,殿外一群人冲进了内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