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不需要?”卫洵怀疑道,“咱哥俩要是还见外那可就没意思了啊,平时你为什么总吃泡面啊?”
沐嘉树干咳一声:“好吃。”
“有那么好吃?”
“我以前没吃过。”
“……”
卫洵面对着沐嘉树的时候,装模作样的本事一向比不上他,摇头轻叹道:“小树……”
即使是在过去的时候,沐嘉树也从来不认为以自己的能力还需要依靠沐家或者是卫家什么。更何况亲兄弟明算账,不管和卫洵感情多深厚,他也不可能让对方来养着自己过锦衣玉食的日子。
沐嘉树掏出手机划了几下,扔进了卫洵怀里:“你自己看。”
卫洵扬手接住看了看,愣了:“我靠,这才多长时间,你炒股就挣了八十万……小树,你投资的眼光我倒是知道,可是本金哪来的?”
即使平时再端着一副假正经的派头,能让卫洵惊讶还是一件很愉快的事情,沐嘉树颇有成就感地欣赏着他的表情:“这就要提起另外一件事了。还记不记得你前两天找我时说到过的那个镯子?”
卫洵脑筋转的很快:“所以说你把镯子抵押出去是为了股票本金?”
“也不单纯是。”
沐嘉树凑到卫洵旁边,一只手自然而然地搭在他的肩膀上,靠着他翻找手机里面的照片。
趁他没有注意,卫洵悄悄转过头来,凝视着沐嘉树的侧脸,心里有些苦涩,唇边却弥漫起笑意。
“好了,你看这照片。”沐嘉树转过头,发现卫洵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愣了一下,但急着说别的事,也没有多想,“就是我跟你说的沈家的镯子,是不是有点眼熟?”
卫洵看着照片,另一只手反过来握住了沐嘉树搭在自己肩头的手,沐嘉树顿了顿,原本要移开的身子就没有动,继续靠着他,两人一起看着手机萤幕。
“这是冰种紫罗兰翡翠玉镯吧?很少见啊。”
沐嘉树道:“怎么样,你看这花纹、形状、成色……像不像?”
卫洵回忆起来:“对,我记着好像那年是……你七岁吧?沐叔叔弄来了这么个镯子……那个时候我正好还在你家,我爸问他找这东西干什么用,他说要送给什么人。”
沐嘉树介面道:“而且我记得他后来是没送出去,给放到了书房里,再后来我就没有关注过了。”
“……所以你早就知道沈树的身份了。”
沐嘉树似笑非笑地回了一句:“这并不难猜。”
卫洵不由自主地回避了他的目光,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但沐嘉树就是有这样的本事。
他心说真是邪了,沈树又不是我出轨生的,我亏心个什么劲:“好吧,全都在你的意料之中。你故意在你们家名下的典当行里抵押了这个镯子,引起了沐叔叔的注意,所以那天就派我过来探你的底,只不过我可没想到竟然是你。”
他心里面飞快地盘算着什么:“……没错,这就对的上了,那时候沐叔叔让我去你家那个地址找人,却什么都没有交代清楚,我本来还在奇怪,为什么他都觉得‘聂琪’是他的孩子了,却不知道任何具体资讯,原来如此。”
沐嘉树笑着挑了下眉梢:“吓一跳?不知道我有没有让卫少觉得满意呢?”
卫洵没好气地说:“满意!”
沐嘉树想起两人相见的场景,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这一笑卫洵也忍不住笑了,继续道:“我那天回去之后跟沐叔叔说了你的大致情况,他说让他想一想,但我估计他早晚会见你一面的。毕竟如果他不想承认沈树这个人的话,当初根本就不会让我去你家。”
他这番话说的很直接,沐嘉树也不以为意。因为这么多年来,他对於父亲的这些风流韵事早已经习以为常,这些根本造不成什么打击。
说来沐言睿也算是个世家的奇葩,他虽然锦衣玉食的长大,但并不是那种只知道吃喝嫖赌的花花公子,反而个人能力极为出众,无论是社交手腕还是生意头脑都是第一流的,二十出头就接管了沐家。
但就是这么个人,偏偏生活作风十分成问题,年轻的时候没少折腾,直到后来惹怒了沐嘉树的爷爷,狠狠地收拾了他一顿才算老实了。
但也正是因此,他与沐嘉树之间的父子关系一直别别扭扭的。
只不过沐言睿胡搞是胡搞,却胡搞的很有分寸,他从始至终也只结过一次婚,离婚后就没有再娶,两个儿子也都是婚生子,被他保护的非常好,从来都没有受过半点委屈。
当初沐嘉树还是头一次听说自己居然有其他兄弟,再想到沈树这算得上是十分倒楣的一生时,心情曾一度颇为微妙。
他条件反射一样厌憎着自己的异母弟弟,却又不由得对他心生同情。
沐嘉树想了很多,却什么都没说,避开了这个话题:“所以我就是通过这个方法弄到了本金。冰种翡翠的价格你也是知道的,我把它抵押出去借了贷款,然后买了几支股票进行投资,目前看来走势还不错。”
卫洵叹息,心里感到骄傲的同时,刚才强压下来的愤怒伤痛反而愈发强烈。沐嘉树把他由死到生的这一番挣扎讲的轻描淡写,可卫洵光是想像一下就能明白,这怎么可能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呢?
他自己无论在什么状况之下都能够生存下去,这的确是好事,但抛去那不同寻常的感情不说,就单只是从小把沐嘉树当成亲生弟弟一样疼爱这点,卫洵也不愿意对方这么辛苦。
在他的心目中,沐嘉树就应该从小高高在上,众星捧月,一点委屈都不能受,一点苦都不可以吃。
他理智上知道沐嘉树不需要别人来操这份心,也知道他长大了,能力出众,性格沉稳,但情感上就是忍不住要心疼,要费神,偏偏还心甘情愿乐此不疲。
卫洵低声道:“那你说那个宋权知不知道沈树不是他亲生的?如果知道,他又能知道多少?”
沐嘉树道:“我看他的态度,肯定是知道沈树不是自己的孩子。至於沐家这边的事,我就不了解了。”
卫洵用手指关节敲打着床沿:“……应该查一查。”
沐嘉树毫不在意地把事甩给了他:“反正我现在没人手,你随意吧。”
“行——沐少的事,小的一定尽心。”
卫洵笑着瞪了他一眼,跟着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很惆怅的样子:“我怎么觉得你背着我偷偷长大了……这好几个月都是让你一个人过来的,我心里真是,唉!”
沐嘉树闲适地坐在床上,透过窗帘的缝隙遥望天边漏下的明月,晃了晃啤酒罐:
“曾经我每一天都是浑浑噩噩的度过,因为什么都有了,所以什么都不想得到,因为身体不好,所以你们对我也没有太大的期望。其实那种日子过得舒坦,但也无聊。不过现在,我似乎为自己找到了一些生活的意义。三哥,你知道吗?只有认真对待生命的时候,才能意识到每一分抆过指间的光阴有多么的宝贵。当你认识到时间的宝贵,就不会再用它来怨天尤人,抱怨这件事情不公平,那件事情不应该,这是一种很新奇的体验,我的感觉……”
沐嘉树向卫洵举了举啤酒罐,照着他手上的罐子轻轻一碰,将剩下的最后一口一饮而尽:“还不错。”
当无力改变身边的环境时,就应该想办法让它为我所用,顺势而为;当把每一段历程都当做一种难得的磨炼时,一个人脚步或许会放慢,却能迈的更加铿锵。
沐嘉树唇畔含笑,月光映在他的脸上,颇有些顾盼神飞的意思,那是他的气息,他的语气,近在咫尺。
卫洵目不转睛地看着,也不知道是在想他的话,还是根本就出了神,直到手上的啤酒喝被沐嘉树碰出一声轻响,他才像是回到了现实,笑了笑,也把酒喝干净了。
沐嘉树说完话之后,忍不住小小地打了个呵欠。卫洵倒是睡了一下午加半晚上,他可有些困了。
卫洵连忙搂了搂他的肩膀:“累了吧?都怪我,跟你说了这么久,你先睡会觉,有什么事咱们明天再说。”
他一边说一边起身下床,把窗帘拉的严丝合缝。
卫洵这个小公寓不常住人,统共就这么一张床,反正也不是外人,两个人就挤在一起睡了。
两个人肩并肩躺在床上,沐嘉树很快就睡着了,卫洵却轻轻侧身,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很担心自己一觉睡醒,沐嘉树就又不见了。
沐嘉树躺在床上,呼吸平稳,眉目柔和,显然说出这一切对他的精神上也是一个很大的放松。
卫洵看了他一会,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想要搂住他的肩膀。
可是就在手要落下的时候,他又想起沐嘉树一向睡眠不好,现在累了一整天,好不容易才睡个安稳觉。
本来想放在肩膀上的手转而垂下,握住了他的衬衣一角。
卫洵牢牢地握住那截衣服,过了很久,才慢慢闭上眼睛。
睡下的时候已是凌晨,第二天早上两个人都起晚了,卫洵睁开眼睛,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一脸紧张地向旁边看去,沐嘉树抱着被子背对着他,睡得正熟。
天光已亮,虽然隔着厚厚的窗帘,但比起夜晚的隐约朦胧,一切也都清晰了很多,反倒更加让人觉得昨日种种,如同一梦。
卫洵翻身坐起来,定定地看着他的背影,一时间竟然感到了久违的害怕。
沐嘉树睡眠浅,卫洵这么一动,他就醒了,揉了揉眼睛转过头,也愣了会才反应过来。
“三哥。”他打了个招呼,一翻身也坐了起来,抓起手机看了一眼,二十个未接来电。
沐嘉树:“……”
他抬起头,本来要跟卫洵说别的,却发现他还看着自己:“……怎么了?”
卫洵小心翼翼地道:“所以真的是你回来了吗?你……不怕光?”
“嗯?”
沐嘉树想起昨天卫洵执意不许开灯的事,突然明白了他在说什么,哭笑不得,原本想损他两句,但见对方表情认真,心中也不免泛起来些许恍惚。
他顿了顿,起身下床,大步走到窗边将窗帘拉开,熹微的晨光洒了一身,勾勒出翩然如玉的侧影。
他就站在窗前最灿烂的那个点上转过身,向着卫洵走回来,这个时候的阳光明明应该是一天当中最热烈、最美丽的,可是他披着这样一身霞彩,却似乎比阳光还要夺目。
他弯下腰,毫不犹豫地一把抱住卫洵:“三哥,你看,我回来了。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没有早点告诉你。”
感受到了对方的体温,感受到这个有力地拥抱,卫洵终於相信一切都是真的,直到现在一颗心才算落到了实处,脸上露出笑意。
他伸出手狠狠地抱回去:“不怪你!都是我的错,我以后再也不会让你遇到危险了。”
两兄弟紧紧相拥了一会,沐嘉树刚刚调成响铃模式的手机就又响了起来,他稍稍推开卫洵看了一眼萤幕,脸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了卫洵一眼:“你说真的?”
卫洵:“……干嘛笑的一肚子坏水。我跟你说,每次你这样我都有种特别不祥的感觉。”
沐嘉树回答:“我的确是在想应该怎么报复你。”
卫洵:“?”
沐嘉树并不跟他解释,自顾自接了电话,只在开头喂了一句,就半天没有出声。
卫洵纳闷地靠近他,听了几句从电话里传过来的声音,脸色微变,忽然直接从沐嘉树手里把电话抢了过来:“庞兴,你有什么事直接跟我说吧。”
沐嘉树小声道:“你手机是不是没电关机了?”
昨天把卫洵带走之后,沐嘉树已经跟梁平昭打了招呼,但虽然知道他没有大碍,卫洵也到底是身份不同一般,谁都不敢掉以轻心,今早两个人又都没有按时上班,电话也打不通,难免会让人担忧。
其中身为保卫科科长的庞兴尤其觉得没有面子,索性就直接打给沐嘉树把他狠狠训了一顿,却没想到卫洵就在旁边听了个清清楚楚。
沐嘉树听着他在另一头疾言厉色,只当背景音,根本就没有当做一回事,倒是卫洵立刻就火了。
庞兴的声音一下子就低了两个八度,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卫洵的口气很淡,但格外冷凝:“我想去哪不想去哪,还轮不到你来管。我身边的人更是由不得别人说半个字。庞兴,我今天把话撂这……”
沐嘉树在旁边干咳了一声,卫洵停顿了一下,语气略缓:“总之以后你注意。”
他放下电话,沐嘉树道:“你何必和这么个人计较,太失身份了吧。倒是怪我把这事跟你说早了,你对他以后还是……”
卫洵已经知道沐嘉树要劝自己什么,一抬手打断了他:“小树,这要是别的事我跟他装装样子也就罢了,可是这次不行,我忍不了。反正我在他身上刨了这么久也没找出来什么有用的,条条大路通罗马,老子还不用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