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时她是很愿意陪着瘐涵的,不过今天她没情没绪,无精打采,坐了没多久便要告辞。
瘐涵苦着小脸拉住她,「阿姐,我今天要去看杜大夫……」眼巴巴的看着瘐清,满脸央求之色。
瘐清不解,「在船上的时候,咱们不是和杜大夫共用膳食,很和睦的么?」她知道瘐涵一向有些怕杜大夫,不过,在船上不是好多了么?怎么又这样了。
瘐涵垂头丧气,「我也不知道,杜大夫这几天又板起脸了。」
瘐清打起精神,「这是为什么呢?阿敏,会不会是……」她想起船上的情形,灵机一动,「阿敏,杜大夫脾气怪,但是贪口腹之享,对不对?你搜罗些美味送给他,他脸色便好了。你想想,杜大夫吃卷饼喝虾粥的时候,多高兴啊。」
瘐涵凝神想了想,高兴了,「嗯,我给阿令写信的时候,求她替我弄几样鲜美吃食,好送给杜大夫。」
就这么件事也要求助任八娘啊。瘐清无语。
她陪着瘐涵去看杜大夫。杜大夫正埋头在秘室亲自熬制什么药丸,瘐涵来了之后他被打断了,从秘室里被叫出来,一脸的不耐烦。瘐涵见他脸色不发,便想往瘐清身后躲,瘐清福至心灵,微笑道:「不知杜大夫这两天想吃什么?我和阿妹正要跟任八娘讨教烹饪之道呢。」杜大夫脸上的戾气便没那么浓,捋起胡子想了想,道:「有新鲜没吃过的吃食当然好,若没有,上回的饼和粥也凑合。」瘐清一迭声答应,「肯定有新鲜的,比上回更好吃,您就放心吧。」杜大夫大悦。
他很耐心的替瘐涵看病,好声好气的交待了一堆话。
瘐涵一一答应。
出了杜大夫的院子,瘐涵回头望了望,吐舌笑道:「原来杜大夫和饕餮一样啊。」瘐清也笑,「敢情只要有好吃的,他便开心了。唉,早知如此,便好办了。」瘐涵挽起她的胳臂,笑盈盈,「早知道也不好办呀。阿姐,我阿父阿母对杜大夫的供养很丰厚,就差把他供起来了。有什么珍馐美味不舍得给他啊?可是他都没露过笑脸。阿姐,杜大夫之所以高兴,是因为阿令煮出来的餐饭与众不同,又新鲜又好吃。」
瘐清心中一阵烦恶。
「或许吧。」她勉强笑了笑。
瘐涵亲亲热热的挽着她往回走,「不等晚上了,我现在便写回信。阿姐顺便替我送走好不好?阿姐,我等得,杜大夫等不得啊。」瘐清嗔怪的笑,「你呀,我真是拿你没办法。」陪她一起回去,等她写好信,封好了,微笑将信接过来,「我回府的时候绕个路,送到范家。」瘐涵伸手抱了抱她,开心的谢了又谢。
「阿敏,寿康公主府的嘉苑雅集……?」瘐清犹犹豫豫、吞吞吐吐的问道。
她是瘐家的女郎不错,可她的阿父是瘐家庶子,而且没什么本事,人到中年只做了第九品的小官,在瘐家实在太不显眼了。寿康公主府的请贴,未必有她的份。
「阿姐放心,我亲自跟姨母说。」瘐涵答应她。
瘐清这才算放心了,再三道谢,「阿敏,你对阿姐太好了。」瘐涵笑,「姐妹之间,原是应当的。」瘐清今天虽有种种不如意处,得到瘐涵这个许诺还是很欣慰的,知道瘐涵惦记信函的事,便告辞了,「我早点走,也好早点把信送到范家。」瘐涵眉眼弯弯,「有劳阿姐了。」
出门坐上牛车,瘐清从袖中取出信函看了看,气呼呼的。
她不只「顺便」替任江城送了封给瘐涵,还要「顺路」再送回信给任江城,这个感觉真是很不好,太不好了……
她到了范家门前,命婢女阿桔将信送进去,「你去送信,亲自送到任八娘面前,之后你自己走路回去。」命令过后,便即驱车离开。
送完信之后走路回去……很远的,腿会不会走断了……婢女呆了呆。
牛车已经离开了,那倒楣的婢女只好独自进了范家。
她被带到了一个幽静清凉的院子外面。
院子里有人说话,她忍不住探头往里面看了看。
有两名布衣短褐的男子拘谨的低头站着,一名紫衫女郎正在侃侃而谈,「……豆浆煮沸之后,表面会形成一层油膜,我要你们将之挑起来晾干,做成豆皮,这个便叫做油豆皮;另外有一种,和豆腐干相似,不过要压得很薄很薄,比纸略厚一些便可,这个也叫豆皮,是鲜豆皮。暂且不要别的,油豆皮和鲜豆皮你们每天试着做,做的有些样子了,拿来给我。」
这婢女便明白了,原来这两名布衣短褐的男子是范家豆腐坊的。
范静讲究吃是出了名的,他家有羊乳喂成的小猪,有自家专用的豆腐坊,尽人皆知。
等那两名男子出去之后,婢女被叫了进去。她伏下行礼,恭恭敬敬的将信呈上,「这是四娘子命奴送过来的,九娘子给您的回信。」任江城命能红将信接过来,笑着问道:「你家四娘子特地命你来送信的么?」婢女有些迷茫的道:「四娘子到了范家门前,命奴进来送信,她先行离开了。」任江城不禁抬头看了看她,「那你呢?你怎么回瘐家?」婢女鼻子一酸,声音低低的道:「四娘子命奴走路回去。」
任江城伸手摸了摸鼻子。
瘐家离范家可是不近啊。
她看了看那伏在地上的婢女,见她身子单薄,生了怜悯之心,命令能红,「把咱们才做好的截饼装些给她。」能红忙答应,「是,八娘。」答应过后,抿嘴笑了笑,「从这里回到瘐家路很远,八娘是担心这婢女体力不支吧?八娘就是这般心地良善啊。」说着话,从屋里取了一个盘子出来,将盘中的截饼用一个朴素的布袋子装了,递给那伏在地上的婢女,「八娘赏你的。」
婢女捧着满满一袋截饼,惊讶的看了又看,眼中有了泪水,「多,多谢八娘。」她结结巴巴的道。
任江城笑了笑。
截饼是用牛奶加蜂蜜调水和面制成的薄饼,下油锅炸成,入口即碎,脆如淩雪。这个截饼有点像后世的奶油饼干,在这个时代还是很珍贵的,皇室、达官贵人家中才会食用,平民百姓很少能见着。眼前这婢女在瘐清身边大概不重要,很少能吃着这样的东西,於是便激动了。
应该是不受重视的。要不然,瘐清也不会赶她下车来送信,之后让她自己走回去。
婢女千恩万谢,小心翼翼捧着一袋截饼出去了。
出去之后,她一个人走在林荫小道上,伸袖子抹起眼泪。
「八娘心肠太好了。」能红和能白热烈夸奖起任江城。
任江城一笑,「能红,能白,你俩拍马屁的功夫越好越好了。」
院子里响起一阵开怀的笑声。
任江城拆开瘐涵的信看过,「我才想折腾鲜豆皮和油豆皮,阿敏便替杜大夫索要新鲜菜品来了。杜大夫,你老人家有口福啊。」
豆腐坊的庸工连夜回去做,真的按任江城要求的做出了鲜豆皮和油豆皮。任江城便将油豆皮用极细的葱丝凉拌了,油豆皮却是先卷成结,接着下油锅略炸了炸,捞出,然后另起一油锅下白糖慢慢翻炒,白糖完全融化下排骨、姜片,排骨上色均匀之后倒入热水和酒,快炖好的时候把炸过的豆腐卷放过去炖,浓香扑鼻。
这两道菜品做出来之后,任江城写信向瘐涵、杜大夫炫耀了一通,却不命人把菜送过去。
杜大夫气得哇哇乱叫,「小丫头捣什么鬼!」本来想写信过来兴师问罪的,坐下来之后却是怎么写也觉得不解气,索性叫了童儿陪他出门,气势汹汹,找任江城算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