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以前,有一个人就这么离开了他一样。
敖檠有时候总会梦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
在梦中,他抱着一个人,不,那应该用一具屍体来形容更合适。
他始终记得自己在梦里的悲伤与绝望。
而醒来之后,内心是一片空寂。
敖檠总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
但是,只要他一看到殷承珏,内心就好像被填满了一般,令人感觉到欣喜。
他原本以爲,这是自己对於一个亲人最爲真挚的感情,但是敖檠知道了,这不是。
他在今天,终於明白了一个内心疑惑了很久的问题。
敖檠终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那就是,他喜欢殷承珏,很喜欢很喜欢。
不是亲人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爱情。
他爱这个人。
想明白这点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不紧张了。
不管殷承珏要对自己说什么,或者要做什么。
他爱他的心意,这点是不会变的。
“过几日朕准备要出宫一趟,你也随我一起去吧。”
冷静了这么久,却只听到殷承珏这句话,敖檠瞬间楞住了。
殷承珏好像没注意到他脸上奇怪的神色,继续道:“一直待在宫中,也会闷的,那便去苏州看看吧。”
苏州城,是太后的故乡,也是皇后从小成长的地方。
太后娘娘与皇后的娘亲是故交。
殷承珏想去苏州城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綫索。
然而敖檠想听的却不是这些。
他突然打断了殷承珏的话,第一次如此不理智地看向他,问道:“你就没什么话要问我吗?”
殷承珏讶异了一下,低声笑了笑:“问什么?”
“问你爲何从来不唤朕爲父亲?”
“还是问你从何时开始,对你的养父抱有这种念头?”
“又或者问,今夜的你,对朕做了些什么?”
殷承珏叹了口气,缓缓闭上眼睛,叹息道:“离卿,朕一直把你当做我的孩子。”
听到此话,敖檠有些难过,他大声地反驳道:“可是我不愿意做你的孩子!”
他看着殷承珏,认真地说道:“我喜欢你,我想和你在一起。”
殷承珏睁开眼,那原本盛满星光的眸子,此时看上去,竟然显得有些漠然,隐隐之中夹带着迷茫。
随后,他摇了摇头,道:“你还小,根本分不清亲情与爱情之间的区别。”
“我不小了。”他猛地捉住殷承珏的手,却因爲怕伤到他,而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力度。
“我已经长大了,我可以保护你。”他强调道。
殷承珏只觉得捉住自己的这只手滚烫得吓人,听到敖檠这番孩子气的话,不由得道:“还说你不是孩子,刚刚那番话……”
说到这里,他被敖檠眼中透露出来的浓厚情感震惊到,不自觉地收回了手。
这份感情对他来说太过沉重。
殷承珏来此处是爲了收集祝福值的,任务完成之后,不管如何,都要离开。
时间久了,一切都会被遗忘。
“时间会证明一切的。”殷承珏道。
在他眼里,敖檠还是当年那个瘦瘦小小的孩子。
依旧没有长大。
而人总是要长大的。
敖檠听到此话,却没有泄气,他道:“那就让时间证明这一切吧。”
“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他郑重地补充道。
殷承珏却没有说话,将桌面的冰糖雪梨轻轻推开,将它挪到了另外一边,淡淡道:“那你就证明给我看吧。”
听到他没有再否认,敖檠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他这是,默许了吗?
007:错了,年轻人,我家宿主大人只是不想再与你争辩下去罢了。
007这般腹诽道。
但是它的话,敖檠是注定听不见的了。
闹了这么久,殷承珏也有些累了,他原本就睡得不好,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身体便有些吃不消了。
刚刚是因爲有事情纠缠着了,所以他没有睡意,而现在事情虽说没有解决,但好在没有再给他带来困扰。
对於敖檠这番孩子气的话,殷承珏也只当他是年纪小不懂事,幷没有当真。
见他脸上开始出现疲惫之意,敖檠道:“你睡吧,我在这里守着。”
听到这句话,殷承珏原本的困意被突然打消,他揉了揉眉心,无奈道:“夜里风凉,现在都这么晚了,况且明日还要上朝,你不去休息怎么行。”
敖檠指了指外面的那张软塌,淡定自若地回道:“我睡那里就可以了。”
“胡闹。”殷承珏训斥道。
初春正是寒凉的时候,体质再好也经不起这么折腾。
他不欲再与敖檠讲道理,对着外面直接唤道:“林福。”
“奴才在。”
此时的林福早已从椒房殿赶了回来,听到殷承珏的呼唤,便立即走了进来。
“送殿下回去休息。”说着,殷承珏走近床榻,索性将两边的帘布放了下来,阻挡住外面的视綫。
“是。”林福应道。
随即,他走到敖檠旁边,福身行礼,道:“殿下,请。”
林福的话可以不听,但是殷承珏的话却不能够不理会。
敖檠看向帘布。
虽然厚重的帘子阻挡住了他的视綫,但依旧能看见依稀的人影。
直到确认殷承珏此时已经躺在床上准备休息了,他才跟着林福走了。
第二日,殷承珏在早朝上宣布了几件要事。
第一件,便是爲恭亲王赐了封地,让其早日前往房陵。
房陵山高水远,若是去了那里,恐怕是没有再回来的机会了。
自□□皇帝建朝以来,便没有过赐予皇族封地的先例,而殷承珏这番举动,明升暗降,看上去仿佛是给了恭亲王莫大的恩宠,实则是削弱了他的实权,使其永远远离权力中心。
恭亲王知道自己之前的所作所爲已被识破,便接了圣旨,准备不日前往房陵。
而第二件事,便是殷承珏决定不再举办选秀,命令进宫参与选秀的秀女们打道回府,可回家自行婚配。
此举虽然来得突兀,但是他们亦隐隐听闻了昨日发生的事情,心下知道皇上恐怕是对这些面容姣好心却思难测的女子産生了忌惮,於是也不再多说什么。
第三件事,就是他决定要微服私访。
这件事可了不得。
事关皇上安危。
若是当今圣上在微服私访之时发生了什么事情,他们恐怕万死也难辞其咎。
於是大臣们纷纷上书阻拦。
但是,殷承珏大笔一挥,统统打回,幷言之:“体察民情,有何不可。”
意思是:我要去体察民意,有什么不可以,你们在那边瞎担心什么,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皇帝下定决心的事情,又岂是他们随便说几句,便可以干扰的。
於是,几日之后,众人将微服私访时候需要备上的东西都一一准备好,他们便出发了。
徐太医也在随行一列,他与前几日爲殷承珏诊脉的赵太医一起,此时正坐在马车内。
赵太医整理了一番药箱,细数了自己所需要的用上的药材都在此处之后,才将箱子合上。
虽说宫人们早已将各种药草都准备好了,但是他习惯了用自己的东西,所以便多备了一份。
其他宫女则是上了一辆宫中女眷专用的马车,马车空间很大,装得下许多人,敖檠的宫女也与她们在一处。
殷承珏由林福扶着上了马车,敖檠亦跟了上来。
而其他随行的侍卫和太监,也都分别坐上了属於自己的马车。
等到所有人都就座完毕,一行人才浩浩荡荡地离开了。
往苏州城方向去了。
谁知路上竟遇上了大雨了,导致行进的路缓慢了下来,之后,雨停了,天也黑了。
马车在一处树林里停了下来,前方的路太暗,再往前可能会看不清方向。
殷承珏挽起帘布,向外看去,尽是一片漆黑。
路上没有其他驿站,若是今夜找不着落脚的地方,他们便只能在此处休息了。
“卑职去看看附近有无寺庙或者人家。”侍卫长说道。
在得到殷承珏的应许之后,他拿着火折,带两位属下往前面走去。
就算他们皮厚,不怕寒夜,但是皇上的身子,怎么经得起凉风的折磨。
敖檠递了一杯温水给他。
一路上,他们都几乎没怎么说话,殷承珏低头看着不知从何处得来的话本,正看得津津有味,哪里顾得上其他人。
温热的温度传来,殷承珏将热水喝下去,只觉得身子也暖和了不少。
这个身体的承受能力比他想像中要好很多,原本以爲长途跋涉,会有些吃不消,但是现在看来,却还好。
殷承珏幷非是自讨苦吃,但是若不再采取行动,恐怕这个世界的祝福值收集度会一直停滞不前。
他不能再这么耗下去了。
正在出神之际,他感觉到有人轻轻碰了下他的手,随后将他的握住了。
殷承珏抬眸看去。
敖檠:“怎么这么凉。”
因爲体质的原因,他的手常年的都是冷的,即使是捧着手炉,也只能是稍微改善一下情况,幷不能真正让他的手变得温暖起来。
敖檠心里面早就知道这一点,他只不过是在找借口接近殷承珏而已。
殷承珏神色淡淡,随后,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对林福道:“看看其他人怎么样了,告诉他们一声,若找不着落脚的地方,今晚便只能将就一下了。”
林福应了声,便下了马车。
殷承珏没有带绿茵出来,宫里总有留一个可靠的人,他身边用惯的人便只有林福与绿茵,带了林福出来,绿茵自然是要留下,看管其他宫人的。
殷承珏警告了一句:“老实些。”
敖檠却听出来他话语中没有生气的意思,心里知道,他依旧是把自己当做是一个孩子,所以对於他试探性的接触,毫无感觉。
他可以利用这一点去接近他,但是他不想这么做。
敖檠不想永远当他眼中的孩子。
随后,侍卫们回来了,爲首的侍卫禀告道:“主子,再往前几百米,有一处破庙可以落脚。”
“那我们便去那里吧。”
只是等到他们去到那里的时候,庙里已经有人了。
那群人显然也是刚刚来到这里,正将附近的东西清理干净,准备点火取暖,见到有其他人走进来,有人眼中闪过一丝警惕。
宫人们在离他们不远处找了个歇脚的地方,动作熟练地将一旁的垃圾清走,幷将在上面铺了一层棉布。
夜里风大,在殷承珏下马车的时候,林福爲他戴上了帷帽。
虽然才几步路,但是林福也担心自家主子被风吹到,不小心着了凉。
他扶着殷承珏坐下,其他人已将火点燃,把捡来的柴火扔进里面。
侍卫们也在离他们稍近的地方坐下。
见他们如此小题大做,那群人里面传来了一声冷哼。
神神秘秘的,还戴了帷帽,莫不是长相难看,见不得人?
有人心理阴暗地想道。
敖檠原本要在殷承珏旁边坐下,此时却听到了有人挑衅般的冷哼,他往那边看了一眼,发现刚刚发出声音的是一位长相极爲轻浮的人。
之后,他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便坐了下来,其实心里早就已经将那个不知好歹的人记住了。
那群人里面有三个小姑娘,关系应该十分亲密,此时正坐在一起,说着悄悄话。
长相稍微秀丽一些的女孩靠近好友耳边,小声说道:“刚刚那位公子走过来的时候,正好有风经过,我看到他帷帽下面的样子了。”
而相貌艶丽的那位女子,听到她的话,微微侧头看了眼殷承珏,很快,就收回目光。
也不搭话,静静地听着。
另外一人则看上去有些胆小,说话声音也十分地细弱:“怎么了?”
那女孩似乎想到了刚刚所见到的画面,不由得红了脸:“他长得可真好看啊。”
另外一人说话的声音却弱了下去:“静秋,你不要……”
之后的声音却微弱得听不见了。
火堆传来的热度,将整个屋子变得温暖了许多,原本有几扇窗户已经残败不堪,破烂得有风吹进来,但是也被宫人们拿其他不用的木材将其堵上了。
殷承珏嫌帷帽戴着太闷,便将它取了下来。
旁边那群陌生人早已注意他们很久了,自他们走进来那一刻开始,便一直观察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眼神虽然不明显,但还是能感觉得到。
殷承珏却幷未将他们放在心上,在他看来,这群人不过是乌合之众,谈不上什么威胁。
而在他将帷帽取下来的那一刻,整个寺庙都安静了下来。
那群人的目光全部都聚齐在了他身上,包括方才认爲殷承珏长相不堪的男子,此时亦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眼中微微露出一丝痴迷。
竟然是如此上等的货色……
“呲啦”一声,有人将剑拔了出来,寒光微闪。
其他人才仿佛被惊醒一般,收回放肆的目光。
还未清楚对方的底细,此时不应与他们起争执。
见他们的目光不再围着那人打转,敖檠心中冷笑,面无表情地将剑收了回去。
殷承珏本就不是什么冲钝的人,在方才摘下帷帽的时候,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些令人不适的目光都朝他看了过来。
竟然如此放肆。
双方的气氛都渐渐变得有些僵持,而就在此时,外面又走进来一批人。
走进来的是两男两女,他们身上穿得,均是同一款式的杏色衣衫。
进入寺庙之后,见到里面竟然已经有了这么多人,四人脸上均闪过一丝惊讶。
随后,却突然听到四人之中传来一声娇喝:“妖女,你竟然还敢出现!”
一杏衣女子手握宝剑,二话不说,直接往那相貌艶丽的女子身上刺去。
紫色长鞭将她的剑缠住,那人轻轻笑了笑:“我便是出现了,你又能奈我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