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番外九
从阿喜记事起,便住在建康城外的山上。
一间道观,师徒二人。
因为她师父是个算命的,山下人经常来找,师父每为人化灾解难之后,便会得些香油钱。
若是穷人,一碗米足以,若是达官贵人,一箱黄鱼也不多。
至於帝王嘛,直接封她师父为国师,御赐国师府邸一座,听讲占据建康城中一条街。
只不过她师父极少下山,对富贵名声无半分眷恋,反倒贪恋山中岁月,心甘情愿住草屋。
阿喜小小一个,已懂得管账,腰间坠一串钥匙,行走间叮叮咚咚响,每日开门柴米油盐、吃穿用度皆在打算中。
没办法,她师父除了闭关修炼,还是闭关修炼。
白袍一身,窍尘不染,宛若谪仙。
其实全赖她打扫、洗衣、做饭,她还有印象,五岁前,师父一直邋里邋遢,直到她学会家务,师父才开始“享福”。
在师父管教下,她每日生活也极有规律,洗衣做饭洒扫要做,诵经修炼也必不可少,不敢有半分偷懒,师父会定期考察她。
这日诵经完,阿喜掀开米缸准备烧饭,奈何米缸空空,有这顿没下顿。
不得不去敲她师父房门。
“师父,师父。”阿喜趴在门框上,伸进一颗脑袋,圆乎乎小脸,大眼笑弯成月牙。
“什么事。”文慎出来,习惯性摸她脑袋,小小一个,才及他腰。
“没米了,阿喜扛不动。”阿喜扯他衣袖,面有愧色,“师父,要累你下山背筐米回来。”
“阿忠呢?”阿忠住山脚下,文慎於他有恩,他时不时上来为他们提供柴米油盐酱醋茶。
“阿忠娘子生产,忙着照看他娘子。”阿喜如实道。
文慎心知她是想下山了,也不点破,只道,“记得带上荷包。”
他先走远,阿喜拍手欢呼,忙追上。
山中才一日,世上已千年。距离上次下山已隔一年,城中变化多多,阿喜俨如乡下人进城,看见什么都要摸摸看看,尤对胭脂水粉好奇。
文慎尾随在后,颇感无奈。
“师父,这是什么?”阿喜拿一盒口脂,“是像我们画符一样,拿来画画的?”
文慎一心修道,对红尘俗世也不大清楚,又不想在徒弟面前丢脸,含含糊糊给了肯定。
一旁老妇人偷笑,“小姑娘,这可不是画画的,是画脸。”
她一勾手指,三两下涂在阿喜嘴唇上,又递阿喜铜镜,“你看,是不是好看许多?买一个?”
阿喜没概念,扭头对文慎,“师父,好不好看?”
小姑娘年纪小,还未长开,本就唇红齿白,再涂脂粉,反倒掩盖原有样貌。
文慎只看一眼,便给予否定,“不好看。”
“哦,那我不要了...”
阿喜忙追上师父,扯住他宽大的衣袖,东张西望间,两人一同进米铺。
米铺掌柜的一看是这对师徒,二话不说,忙吆喝伙计秤米,自己招呼他二人,客气道,“大师,为您送到府上可好?”
脑中飘过他们摇摇欲坠的几间草屋,阿喜忍笑,代师父回应,“掌柜的不必了,师父喜清净,我们自己扛回去。”
几十斤米对文慎来讲,不在话下,回山里时,他如履平地,阿喜气喘吁吁随后,快走不动时,拖住文慎衣袍耍赖,“师父,阿喜走不动了,要背。”
十岁小囡日日山中与师父为伴,不知何为男女大防,高兴时圈住师父腰歪缠,不高兴时吹鼻子瞪眼,与师父生闷气。
“阿喜乖,大姑娘了,自己走,为师走慢点等你。”自己手把手带大的,文慎对她有惩罚,但对她更多是疼爱。
“走不动...”阿喜死抱师父大腿,无不央求,“要背。”
四目相对,两人大眼瞪小眼,数分钟后,文慎无奈先投降,竹篓反挂在胸前,蹲在阿喜身前,“上来。”
阿喜咯咯笑,跳上师父后背,两胳膊圈住他颈脖,不假思索道,“师父最好,阿喜最爱师父!”
文慎一愣,心道以后该好好教教这丫头了。
在阿喜心目中,师父是她顶顶重要的人,爱他敬他照顾他,义无反顾。小时候师父洗澡时,她还踩在凳上为师父搓背,只是不知何时开始,师父极少让她进房,对她也生分了。
她越长大,越生分。
这种感觉让她十分难过,日日无精打采,垂头丧脑,口诀背得一塌糊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