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沉玉点头, 道:「我幼时曾在南方待过几年, 家逢变故, 很小便入了宫,在宫里长大。」
华铖想不透沉玉为何辗转来了京城,而非进入平南王府为奴, 不过这些事情无关紧要,不管当年如何,现在站在这里的沉玉, 已经可以翻云覆雨。
沉玉又说道:「这曲子并不好听,吹法复杂,会吹奏者不多,世子是如何听得的?」
华铖想了想, 摇头道:「不记得了, 只记得是很久以前,听别人吹过……此曲晦涩,寻常人的确是欣赏不来的,时隔多年,公子还在吹奏此曲,是有什么牵挂吗?」
沉玉淡淡一笑, 却不再言语。
到底是别人私事, 华铖有心讨好沉玉,也不想显得过於唐突冒犯, 也不说话了。
沉玉进屋沏茶,须臾之后, 一盏乳香四溢的茶被放到庭院里的桌上,沉玉拂去桌上落花,朝华铖道:「世子请坐。」
华铖走过去坐下,低头看茶,见咬盏几近完美,气味香甜,不禁笑道:「公子手艺极好。」
「心静,手稳。」沉玉坐到他对面去,淡淡答道:「有此二者,何事不成?」
华铖赞同地点头,抬起茶盏抿了一口,惊讶道:「桂花做的?」
「满树桂花,闲暇时打下来一些罢了。」沉玉摇动瓷盏,低眼笑道:「世子方才去见陛下,感觉可还顺利?」
华铖正觉得这桂花茶有一丝熟悉感,还未来得及细想,听见此问,心头一凛。
他正要开口,又忽然止住了。
面前的人,究竟可不可信?
他是女帝的心腹,若被女帝发现与他暗通款曲,他又会被如何惩治?
这样对他并无好处。唯一可以解释的是,沉玉别有所求,所得好处可以盖过这些隐患。
沉玉将他的神情尽收眼底,也不着急,垂着眼慢慢喝着茶,眼底冷光闪烁。
不相信又能如何?势单力薄,也没他选择的余地。
可是沉玉此刻起了几分兴致,看他疑神疑鬼的,还是解释道:「我母亲是南方人,后来入宫为奴,贴身侍奉孝睿皇后。」
华铖微微一惊。
沉玉慢慢道:「孝睿皇后气度非凡,母仪天下,外人见她如是。可我母亲在生下我之后,便被皇后秘密处死了。」
所以,是杀母之仇,母债女偿。
华铖端着茶的手微微一抖,看着沉玉不露一丝痕迹的笑容,这才后知后觉得反应过来,这人的心思是有多可怕。
蛰伏於女帝身边,尽心侍奉,面面俱到,天下人都知女帝极为信任他,两人甚至情愫暗生。
殊不知他竟隐藏至此?
沉玉喝茶润喉,继续道:「此事告诉你也无妨,如今你我二人当是一条船上的人,世子恐怕还不知道——女帝即将推行新政,边防军队重新编制,你平南王手中兵力,也会随之削减。」
华铖霍然起身。
他起身后,才发觉自己莽撞了,不自然地笑笑,慢慢重复道:「推行……新政?」
这些年她大肆改革,修理河渠,如今又要推行新政?
女帝是否有才已不是重点,只是以她雷厉风行的手段,没有一次让有些官员和宗亲不脱一层皮的。
这回要动兵权,下次是不是要直接削藩了?
沉玉淡淡道:「她是个明君,自理政来极少犯错,每次决策也极为果断。可是,我是个自私的人,谁都可以高高在上,唯有她不可以。」
毕竟是在宫里,华铖低声道:「公子所言,就不怕隔墙有耳?」
「不怕。」沉玉掠起唇角,道:「我自有分寸。」
华铖又是有几分惊讶。
还真是……回回都超乎想像。
华铖定了定神,坐下道:「公子就那么痛恨女帝吗?」
「痛恨?」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沉玉轻笑道:「我就是想报复,看她孤立无援,只能对我讨好求饶,只是我一个人的。」
华铖不料他这样直白,不过有此话在前,一切关於沉玉的事也算说得通了,事情又多了几分可信。
华铖道:「公子现在可有打算?」
「这得看殿下的诚意了。」沉玉笑道:「平南王府有什么打算呢?」
……
华仪回宫睡了一觉,醒来后便披着大氅,在案前看今日呈上来的奏章。
外面下了小雨,沉玉撑着伞回来时,正见华仪伏在案前,不曾抬头。
奏折堆积如山,华仪近来有新的打算,随之而来便是一连串的问题。她看的认真,他便不打搅,也只站在那里静静等着。
常公公见他来了,自己也识相地退了,偌大一个元泰殿,只剩下这两人独处。
气氛安静了很久,华仪才搁下笔,冷冷斥道:「废物!」
沉玉不作声。